“艾伦先生晚上好。”阮白收回了思绪,和后来的年轻男人打了个招呼,却像很多次一样并没有得到他的回答。
对此,艾维只是轻声道,“阮先生见谅,哥哥他听不见,我们平时都是用手语交流的。”
阮白点点头表示理解。
虽然艾伦也来了,但他几乎一直保持沉默,所有的交流都是艾维和阮白进行的。不过,他们之间也没有聊其他的话题,阮白戳穿了兄弟俩一直藏起来的秘密,事到如今艾维想否认也否认不了,于是阮白便安静地听艾维轻声复述着几年前的事情。
“阮先生能发现我与哥哥的存在,真的很让我惊讶。在你们之前也有很多来到双子古堡的客人,但没有任何人会发现这一任的缪尔斯双生子瞒过了百年的诅咒,以一种可悲的方式活着。”
艾维说得很慢,声音也很低,房间内的另外三人保持着安静,没人说话。
“我出现的时候,哥哥藏起来。哥哥出现的时候,我藏起来。就这样,从十八岁的成人礼开始,我们只以缪尔斯公爵的身份活着。阮先生可能不太明白这种感受。”
“确实。”阮白轻声道,“我没有亲人兄弟,但我想我能感觉得到。缪尔斯的诅咒是每一对双生子互相残杀,留下的那个能享受属于缪尔斯的荣耀、权力和金钱。就像朱利安杀了克拉克、罗布杀了尤迪尔、巴克杀了爱德华一样。只是,你们不想这么做。”
“你说的对。因为我们是兄弟。”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艾维笑起来,狭长的眼尾挑起,连那双虚假的黑眼睛好似都有了光彩,他轻声道:“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我们在母亲的子宫里便互相倚靠,不管多久、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放弃彼此。”
艾伦安静地握住弟弟放在腿上的右手,他们说话的时候比尔管家一直在他面前比划手语,因此艾伦对他们聊天的内容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敛下眼眸。
很小的时候艾维经常钻在母亲的怀里抱着母亲的脖子哭,他边哭边喘一直絮絮叨叨的说着哥哥的眼睛真好看,他也想要有一双黑眼睛。可艾伦却觉得,弟弟的眼睛像一片汪洋大海,温柔极了。他很爱这双蓝眼睛,如果可以他希望这双眼睛一直属于艾维。
但没有如果。
从他们做下决定开始,他们就要为此付出代价。
管家换掉了艾维的眼睛,艾维如愿换上了他最喜欢的黑宝石一样的眼睛,却再也看不到了。他的世界就像这双眼睛一样,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
艾伦的目光划过艾维因为独自一人回到房间内而撞得红了一片双腿,抬起眼眸望向了阮白:“我们欺骗了诅咒,现在,它该来报复我们了。”
阮白从沙发上站起来,他道:“我会在它到来之前解决它。”
说着,他顿了顿,眼眸深了深,“或者……两位要听听我的想法吗?”
…
从缪尔斯的房间离开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离开前阮白望着长相相似的缪尔斯兄弟俩,露出一个笑容:“有句话我还是想说。”
艾维点头,示意阮白开口。
阮白便直言道:“两位永远也不会让公爵夫人失望。”
艾维歪了歪头,半晌露出孩子气的笑容,“谢谢,希望她会这么认为。”
卧室的大门很轻地关上,阮白与比尔管家走在一起,后者一直沉默无言,直到即将要走下台阶,比尔管家才轻声问:“阮先生,你的提议有多少的把握?”
“我知道管家先生想要听什么,可是我回答不了你。”阮白单手撑在扶手上,他望着脚下幽沉的楼梯,放低了声音,“没有把握,一点都没有,可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解决办法。缪尔斯的诅咒拥有太久远的历史,您比我更清楚。”
“是。”
管家望着阮白一步一步走下三楼,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他敛下眼眸抬起了双手。
很早很早以前,他的缝合技术只能是一般。他用着别人的脸皮,像一个死不掉的怪物以管家的身份跟随在每一任的缪尔斯身边,看他们自相残杀,看他们后悔莫及,他毫无办法。
缪尔斯曾给予他生命,他也想回报什么。
可一个人的力量好像太弱了。
他曾亲手挖通了爱丽丝的墓室,想让克拉克的尸体回到该回的地方。他曾厌恶于罗布的心狠手辣,为尤迪尔找到了女巫,他也无数次想要找到爱德华的尸体。
时间走得越来越快,每一任缪尔斯的脸都在他的记忆中迅速划过,再也留不下半点痕迹时,比尔等到了艾伦兄弟。他们的幼年和大部分缪尔斯兄弟一样,天真无邪,互相扶持。比尔的心早已冷得摔都摔不碎,他不再对自己以及缪尔斯有其他的妄想。
可现实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惊喜。
这一任的缪尔斯不同。
他们有着同样的姓,有着同样的长相,却与其他的缪尔斯完全不同。
比尔同意了两个少年的请求,他亲手摘下了艾维少爷那双漂亮如海般澄澈的蓝眼睛,让一双黑眼睛取而代之。可付出的代价是艾维少爷永远地被留在了黑暗里。
事实上,刚开始的决定不是这样的。
艾伦少爷生来便听不见,他想,既然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就从他身上拿吧。他可以将黑眼睛换成与艾维一样的蓝眼睛。反正都听不见了,无非就是又聋又瞎。
但是艾维少爷没同意。他的哥哥已经失去了世界的一部分,他绝对不忍心让哥哥再失去其他的任何东西。
比尔很想帮助这一对兄弟。他时常想,为什么呢?为什么这双眼睛用不了呢?
他做过很多次实验,可每一次都失败了。
他还是不死心。
但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活着的人失去了也就失去了。
阮白告诉他的不可能是真的。
比尔管家站了好一阵,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带着几分欣喜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他咔咔地转头看去,只见爱德华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少年扬起一张好看的脸哒哒哒跑到他的身边,问他:“听说阮白可以解除缪尔斯的诅咒,是真的吗?”
比尔管家低声道:“希望是真的。”
夜尽天明。
阮白从公爵的卧室回来以后便一直坐在窗边,窗户开了一条很小的缝,有汹涌的夜风哗啦啦地挤进来。屋内没有点上烛火,只有月光将阮白的小半张脸照亮,露出他隽秀的五官。
青年撑着下巴沉默不语,另一只手从小黑猫的头部揉到尾部,又卷起他的尾巴,来来回回很多次。和阮白认识已经有好几年的宴川无比清楚青年只有在心事重重时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它很安静地陪伴着青年,却又忍不住想要凑近他。尾巴卷上手指,它像是担心青年会感冒,死皮赖脸地将自己的身体整个都贴在了阮白的胸口。
就这么过了好一阵,阮白被折腾地背后隐隐冒汗,才将它给扒拉下来。
他垂眸看看小黑猫,又看看远处取代了苍白月色的日光,轻声道:“要出太阳了。”
“喵。”
究竟是缪尔斯赢了,还是诅咒胜利了,总该有一个结果了。
阮白推开门走出去。
恰巧,玩家小队的成员像是心有灵犀似的,竟也在同一时间齐齐推门出来。王汪和刀疤还是如之前一样,一见到他便打了个招呼,阮白应了一声,目光肆无忌惮地望着几人的头顶。
方框框内的内容变成了:恭喜解除双子古堡的诅咒,副本进度100%。
阮白偏了偏头,还未开口便听到刀疤的憨笑,“今天咱们好像应该离开了,阮白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啊?”
“怎么要离开了?”阮白似是不经意的问。
刀疤愣了一下,摸了摸后脑勺。
阮白便笑了,他面前的这些人是玩家也是NPC,他们在关键的时候都受控于游戏本身。因为察觉到诅咒已经解除了,所以他们都要离开了。
阮白拍了拍刀疤的肩膀,对上王汪充满希冀的脸,“不走,别忘了我可是小镇的居民啊。”
“是哦,那今天我请你喝酒。”刀疤道。
阮白:“好。”
不过在喝酒之前,阮白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玩家小队四人都去逛街了,阮白和小黑猫一人一猫留在古堡内,走上台阶,来到了缪尔斯公爵的房间。他没有敲门,旁若无人般推开门便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