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大璋于您、于楼相有用的地方,需得利用起来。”清见循循善诱,告诉他,“殿下的才智并不在群臣之下,想来以后自会有自己的考量与判断。”
元良听罢这话,与清见会心一笑:“好吧,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清见也会心一笑,两人相视而笑。
笑完,元良道:“你们说的对,从今日起我决定全力支持梁王!”
清见:不不不不不……
“大璋的梁王殿下智谋过人,以后定能安定犀疆,庇护我们楼相的子民!”元良道,“苏大人果真不愧是大璋第一说客,今日苏大人一说,元良只觉茅塞顿开!”
清见:不不不不是……
“苏大人,多谢了!”
清见拿起手巾擦汗,“世子殿下,你听我说……”
然而得道的元良已心满意足地飘然而去。
元良一走,清见便开始自我怀疑:“我近来说话是不是有很多歧义?”
“不是啊。”在屋内洒扫的小生远远答了一句,“据小人观察,您说话好像一直都这样吧。没头没尾,不清不楚,东拉西扯的。”
哪一句东拉西扯了?清见还想具体问问,然而刚张开口,他便也带着扫帚飘然而去了。
清见忽而想念多暮。
这几日与老头明争暗斗,倒也让他对姜泠尤多了几分警惕,方才元良提及了他,又提醒了清见这人不太对劲。这人全然不帮茂王说话就罢了,昨日还去参与了老头组织的辩议,明显是想反水。
他是唯一一个混到楼相高层的大璋人,清见不能坐视他被老头拐走,得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他还没出将军府门,便撞见拎着一瓮酒往里走的连澈,荡着一路酒香进去了。
干什么?
这人春光满面,看了真叫人不爽。果不其然,他进去之后直接把酒递给了须叶,随后道:“今夜是十五月圆,不晓夫人可愿一齐饮酒赏月么?”
第13章 13
白玉糖糕配花碎黄酒,绝世马屁精啊。只是须叶酒量一向了得,这一壶黄酒恐怕还不够看……清见暗道不必担心,足下步伐却还是快了许多。
若不是他现下赶着去逮姜泠尤……
老头的辩议场子仿照甯兮阁,设在宫外的书舍之中,一群儒生往来于其间。清见到时,乔装成了白衣儒生,持一书卷轻而易举地混了进去。
他一进去,便径直到姜泠尤身侧坐了下来。
“姜大人觉得今日这辩议如何?”
姜泠尤浑身一抖,显然是被他吓了一跳,但片刻后又镇定地看回了正在辩议的两位儒生身上,淡淡道:“苏大人有话请直说。”
清见皱眉:“姜大人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他本该是茂王的人,实在不该坐在老头的地盘,这不利于小世子的身心发展。
“那也请苏大人容我说句实话。”姜泠尤叹了一声,与他恳切解释道,“我已是楼相的臣子了,只要楼相世子是元良而不是问绝,梁王或是茂王,于我来讲又有什么所谓呢?”
远处元良的脑袋一起一伏、昏昏欲睡,却还要强撑着睡意听两个儒生争辩蚩尤到底有几只脚,实在可怜极了。
“姜大人并无远见,想来在下多说也无益。”清见瞧着元良喟叹道,“只可惜楼相立国百年,史书连一页都写不满,来日只消几十字就可一笔勾销。”
姜泠尤乍一听这话有些消受不了,正要与他辩上几句,他却是话锋一转,道:“算了这个先不说了,在下今日不是为此而来。”
硬憋下一口气,姜泠尤问他:“那苏大人来是为了什么?”
“现下世子登基在即,如此放任他的安危不管,是不是有点太大意了?”清见慢悠悠地说,“在下瞧世子左右,守卫还不及问绝当日一半多。”
听清见道罢,本来一肚子火的姜泠尤细细思酌了片刻,招了一小生过来。
“你去与连将军捎个信。”
“南辅苏将军需得时刻提防外国趁机滋扰,兵卒不可妄动。”姜泠尤嘱咐了小生,又与清见说道,“这南辅与北辅,攘外与安内各占优势,所以此事交给连澈妥帖些。”
清见颔首一笑,姜泠尤是怕他又有牢骚,故而才与他耐心解释一番。他亦领情道:“明白了,那我这便先行一步。”
他现下没有任何牢骚了。
回将军府上,月光已然初现,庭中却一片寂寂。连澈恰好被那小生请走,一瓮黄酒尚未开封,留须叶独自坐在月下摇着丝织纨扇发呆。
连澈与清见照面而过,各自吃了对方一记眼刀。
“你管这个叫公平竞争?”连澈问他。
清见淡笑:“是走是留,全随连将军的意,何来不公平一说。”
他话音刚落,便挨连澈揍了一拳。连澈多年习武,这一拳又挥得恰到好处,使得清见口鼻即刻出了不少鲜血,皆顺着下颌淋漓而下。
数日的仇怨一并报了,连澈一甩手中马鞭,带了一群侍从怒气冲冲地走了。他走到门口,把门口守马的侍从往旁边一掀,持缰上马,告诉侍从,“快滚!”
清见被身侧的小生扶了一把,拿出手巾擦了擦脸,行路尚有些不稳,“无碍,你忙你的去吧。”
他擦净了血,恢复了常态缓步再到庭中,只见须叶依旧独自坐在那儿纳凉。她只有个穿素罗裙的背影,徐徐摇着纨扇,手腕柔柔地动着,那一瓮花碎黄酒摆在席上丝毫没动,酒香阵阵摄人,却又有些莫名苦涩。
“你怎么来了,连澈呢?”她侧首问。
清见忽而无言以对。
总不能说是他故意把连澈给搞走,只为和她单独说几句话吧。
“唉,花碎黄酒。”清见假装没听见她说话,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若有白玉糖糕,便太好了。”
须叶笑道:“你又不喝酒,哪来的饮酒心得?”
他从前克己不沾酒,多是因为避免加重心疾、惹她困扰,不过现下倒也无所畏惧。且这好月好酒实在叫人不忍辜负,他便恶人做到底,抢人抢月又抢酒,陪须叶醉一次也好。
“想当年我喝遍学馆无敌手,千杯不倒罢了。”清见开始胡说八道,“天下文人都懂得,饮酒好作诗。”
须叶告诉他:“你不必勉强。”
“与你风流,不勉强。”
须叶一手摇着扇子,一手启了酒瓮,“算算存在巽州的桂枝酿也有三年了,这次回去,我只取一半,另一半与你作诗用吧。”
齐祎有孕之时,他们一起摘了桂花所酿的甜酒,往地下埋了几瓮,相约十年以后开瓮共饮。
“也好。”这事清见已浑然忘却了,“那你都取走吧,留一半在那儿怪寂寥的。”说罢他闷声饮酒,心下堵得慌,一时不知下一句该说些什么了。
须叶瞥了他一眼,又静静地望回了圆月,也不发一语。
如是只喝了三刻钟不到,清见已然不支,晕乎乎地靠在席上,觉得今夜月亮的颜色不太对劲。他模模糊糊听得须叶在耳边道:“你这酒量,还是不饮最好。”
清见借着醉意笑了数声,含糊地恭维了一句“夫人海量”,转眼便靠在椅上睡去了。
好烦,这人怎么这么不经喝。须叶唤人给他搭了一层薄毯,蓦的发现他下颌还有一丝没擦干净的血迹,迷迷糊糊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又接着喝起了酒来。
她醉醺醺地回味着清见方才说的话,总觉得哪个词好像不太对劲,片刻后终于确定了疑点:“什么叫千杯不倒?真是笑死个人。”
……
次日晨起发现已是午后,清见直接错过了两餐。还好,给省了。
小生凑过来道:“一个时辰前世子来过,见您没醒,便又走了。世子说待您醒了,请您到宫里去一趟。”
清见应了一声,想来也不是什么急事。他略拾掇了一下,问:“须叶呢?”
“哦!”小生一拍脑门想起来了,“不晓夫人昨夜也醉得厉害,将军回来时说让她搬至卧房中住,现下还没醒过来。连将军还说,以后不许你再接近她。”
这就是连澈用了一夜想出来的招数?清见忍不住想大笑三声。“好吧,好吧。”他无奈道罢,即刻便往元良宫里去。
到了宫门口,他却让人给拦了下来。
“你是什么人,寻世子有什么事?”侍卫持戟相向,横眉冷对不肯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