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们正在为新歌的MV拍摄做前期准备,预定的五分钟视频里有总计58秒的舞蹈——这对于她俩都是一个崭新的尝试。两人都没有舞蹈功底,于是早早地就来到练舞室候着,跟着录像带里的人做热身。教她们跳舞的老师姓赵,九点钟才踩着悠哉的步子出现在舞室门口,嘴里叼着根烟,心不在焉地打招呼:“哦,就到了?”
郁清歌没做声,头微微向门口的方向侧着,眼睛却仍然定在电视屏幕上。夏晚木靠过去扣着她的左肩,桃花眼眯着,露了个笑出来回应门口的人:“你好呀小赵老师,请多指教啦。”
那天必然是被指教得很惨,赵老师望着两个人的身体不住地叹气,说她从业多年还没见过那么僵硬的身骨,一双手把两个石头做的身体掰来拗去,夏晚木疼得喊了几次,郁清歌却始终沉默着,既没有叫痛也怠于交流。赵老师辛辛苦苦把她们折腾了八个小时,终于自己嗓子也喊哑了手脚也抬不动了,拎着包就下班了,末了还叫她们好好加班勤加练习。
“该教的我都教了,你们做不到位我可没空在旁边手把手纠正。都是成年人了就不要用小学生的方式吧。”赵老师抛个媚眼给夏晚木,“你们先练着,明天我再来业务指导。”
夏晚木微笑着目送她出门。
等那高跟鞋的哒哒声去远了以后,她立马往地上一躺,眯缝着眼长舒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对旁边还在动作的人喊:“别跳了,休息一会儿,都累死了。”
郁清歌停住了,回头默默地朝她看。
夏晚木闭着眼睛喘了一会,没听到什么回应,一睁眼就看见那个人立在三米远的地方定定地看着她,白皙的脸上鲜有表情。
“怎么了?”她费力地撑着地板坐起来,一手把垂在眼前已经汗湿的碎发撩开,懒懒地问,“累过头了?”
仍是没有回应。
她慢慢地抬起脖子,只觉得颈椎都在发出摩擦的脆响,一边呻-吟着一边望过去,那人背后的大灯刺得她眼睛生疼,眼角沁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怎么了?”这回轮到对面的人问她。
“嘶……”她抽口气,抬手按着眼睛揉了揉,很是颓丧,“眼睛疼死了。”
不揉还好,一揉上去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她心道不好,甩了甩头,左眼的麻痒更加明显了。
轻柔的脚步声向她靠近,她闻到郁清歌头发上的淡淡香味,低沉却柔和的声音响在耳边,她几乎能感受到那人呼在她颊边的气息。
“别动。”
冰凉的手指落在她左眼周,她瑟缩了一下,不由想起郁清歌终年都很低的体温,一个冬天在被窝里都没法自己发热的人。这想法来得莫名,在此时此刻显得十分奇怪且突兀,但它上下盘旋着,和着身边人打在耳畔的呼吸声,一时间挥之不去。
她还想起那张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床。有那么几次她在郁清歌房里逗留得晚了,困极便顾不上梆硬的床板,霸占了半张床面倒头就睡,第二天醒来总是腰酸背痛,仿佛在梦里练了一宿功夫。这张石头床到了冬天就更加难挨了,薄薄被单下的木板完全隔不了寒气,更别提床的主人就跟冰块做的差不多,一人一床像在比拼哪边能更冷一样。但她好像中邪了,明明领略了这样的地狱能给自己的睡眠造成多大的痛苦,却总是忍不住在有机会的夜里一次又一次地往那石窝里钻。她早过了孩子心性凑热闹的年纪,也不明白这样是图什么,大概是自己房里的抱枕和玩偶总没有软软的室友搂着舒服吧?
她正胡思乱想着,左眼被轻柔地撑开,下一刻郁清歌温暖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吹进酸酸痒痒的眼里,舒服到让她情不自禁地哼出声。
“你眼睛很红,可能是刚刚揉进脏东西了。”郁清歌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一只手仍然扒在她眼周,另一只手已经绕到她背后将她托住,“我给你吹一会儿。”
“嗯……”她含糊应着,眯着眼两手抬起搭在郁清歌肩膀上,脸微微扬起,很是乖觉地配合她的动作。
扑在脸上的气息顿住了好一会儿,她疑惑地睁眼看着靠的很近的人,察觉到那张熟悉的脸上有些陌生的表情。
“怎么了?很严重吗?”她担忧地又要抬手去摸,被人眼疾手快地抓住。
“别碰。”
郁清歌沉默地与泪眼模糊的人对视着,收回了按在她眼前的手。
“我去给你买眼药水。”
身边的气息远了,夏晚木闭着眼睛坐在原地,不知怎么有点失落,有些贪恋那个人身上好闻的味道。
“不要揉眼睛,我马上回来。”
郁清歌的嘱咐伴着脚步声走到了舞室另一头,夏晚木头朝着她的方向转着,听到她穿衣服拿包的细碎声响。
门被打开又关上了,夏晚木叹了口气,又倒下去躺着,想要抬手去碰碰眼周又很艰难地忍住。
郁清歌的话变少了,在她面前。本来就寡言的人一日日地正变得更加沉默,并且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很多次,明明是在认真看着她、听她说话的,回答的时候却懵懵懂懂,文不对题,好像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耳朵里。她怀疑是不是自己什么地方没有做好,惹得那人对她有什么意见,但碍于两人情面不好说出口。因为有那么几次她忙好手上的事回过神来,发现郁清歌就望着这边发呆,被她追问怎么回事时就支支吾吾闪烁其辞,让她好不郁闷。
她努力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桩桩件件,实在是想不出哪里得罪了郁清歌。难道,问题不在她俩之间?郁清歌家里有什么变故?或是……这冰块春心萌动看上了哪个小白脸???
想到这里她猛地直起身来,心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亏她平常对这小没良心的那么好,一遇上事了总是藏着捂着,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都处这么久了,还把她当外人!
她睁着两眼瞪着前面镜墙里的自己,泪水从还酸痒难当的左眼里不停地流出来,推门进来的人看到这一幕,加快步子走了过来。
“怎么起来了?躺好。”郁清歌来到她身边坐下,拆开药水包装,语调轻柔,哄小孩似的,狭长的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心疼。
她皱着眉,决定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再谈其他,于是依言躺下,枕着小没良心的大腿,乖乖配合着。
眼皮被撑开的时候,看着占满视野认真专注的那一张脸,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努力心平气和地问。
“你最近好像有心事,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上方稳稳当当捏着眼药水的手一瞬间出现了明显的晃动,一滴药液滴落在眼角,凉丝丝的,她在条件反射下闭了闭眼。
“干什么遮遮掩掩的,整天魂不守舍,太明显了。”她抓着郁清歌虚盖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只手晃了晃,贴在颊边轻轻蹭着,像翻着肚皮被撸毛的小猫一样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
“咱们俩的关系,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呀,你老实交代吧。”
郁清歌望着枕在自己膝上的人,失神了片刻。半晌,她嘴唇微动,压着内心起伏的浪涌,若无其事道。
“今晚,一起看电影吧。”
作者有话要说:四十章了!第一次干这么有始有终的事,有被自己感动到。。。
你们觉得夏傻子和闷葫芦哪个会先憋不住XDD
第41章 往事(六)
“那个男主角也太不像话了,一个大男人这么畏畏缩缩的,连一句喜欢也说不出口,害女主等他那么久,最后还是变悲剧了。”
夏晚木躺在石头床上,还愤愤不平地想着刚看完的电影。她翻个身,抓着郁清歌不依不饶:“你说他是不是特让人瞧不来,幸福不是把握在自己手里吗?明明暗地里喜欢得不得了,表面上还总是整得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最讨厌这种人了,太懦弱了!”
“我要是喜欢上了谁,才不会这么辛苦地遮遮掩掩搞暗恋,亏他能忍得住呢。”她躺好望着天花板,皱着眉点评,“就算被拒绝了,也总算对得起自己,你说是不是?”
旁边的人好像对她发表的一大堆看法根本不认同似的,只轻嗯了一声,敷衍的不得了。她歪头望过去,发现这人很难得的竟然在走神,只得伸手把人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