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就是……就是春游那次。”韩亦可说这话时像个羞涩的姑娘,和平时那种机灵样儿完全不同。
邹昫感到奇怪:“你、你这……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那次春游之后没多久,你就一直戴着口罩。而且赵开心还来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我——赵开心就是当时初二现在初三的一个小混混。所以我就猜到他们把你打了一顿。后来我又找人把他俩打了一顿。”韩亦可语气很诚恳,但是邹昫已经想起来了:马梦阳的警告、偶尔身后有人的错觉、这么久赵开心他们也没来找茬……
“谢、谢谢你。”邹昫想了几秒就说,“这、这不是……你的错。我、我很高兴……你能把我、把我当朋友。”
韩亦可又沉默了,好半天吸着气说:“所以,胡家靖……其实……其实也是和他们有关。”
“嗯……明、明白了。”邹昫答道。
“你怎么……口吃这么严重?”
邹昫轻笑一声:“吓、吓得。”
韩亦可总是被邹昫这性子弄得不知说什么好,又或者说,事已至此,韩亦可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怎么和邹昫交流。
两人都没挂电话。
最后,韩亦可小声说:“你放假了吗?我刚刚看见你上QQ,就突然想和你坦白这些事。”
邹昫依然笑:“你、你怎么……这么多事……要、要和我……坦白?”
韩亦可想起自己当时装不认识徐竞强这事儿,后来也是和邹昫“坦白”的,不由得也笑了。但是两人笑了一阵,韩亦可说:“邹昫,你想知道他的事吗?”
邹昫当然知道这个“他”是谁,但是他不明白现在他还有什么必要知道“他”的事。他又不愿就这么傻傻地不说话,只随手拿了本新书翻看,发出些声响来。
韩亦可心里大概是觉得这事瞒不得,便说:“他和一班的刘雪瑶谈恋爱了。学校里看不出来,刘雪瑶天天发动态秀。学生们都在议论她的事。”
邹昫面无表情,心里甚至没有太大感觉,只是呼吸微微一紧,手指不经意从新书某页划过,指腹上突如其来一阵痛。
被纸张划破手指了。邹昫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想起以前在一些花花绿绿的百科全书上看过的“纸很锋利”这个论点,心里感慨:原来是真的啊。
“我、我先去处理……手,被、被书……划破了。”邹昫就和没听见韩亦可刚才说的那一大段话一样,自顾自地挂了电话,抽了张纸,包着手指出去洗手消毒了。
右手无名指。还好画画不怎么用无名指。邹昫忍着酒精带来的刺痛感,坐在沙发上发呆。
李哲非答应刘雪瑶了。这是好事吧?毕竟他不是说过“为什么要和不喜欢的人谈恋爱”、“早就拒绝过”之类的吗?突然答应刘雪瑶,是因为他喜欢这个女孩子吧?
第29章
被纸张弄出的伤口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又肿又疼,内里发痒。看着不凶,却比刀割伤还疼。
邹昫捧着自己的右手,坐在床上发呆。他不想去想李哲非的事,但是隐隐约约又觉得李哲非突然谈恋爱,是不是真的和自己有些关系。
因为他被吓到了。吕月萍都说,小李也不过是个被吓坏了的孩子。
邹昫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的喜欢很吓人?
不怪李哲非。只是邹昫知道自己应该断了。下了这么多次决心,邹昫总是一次次破防。不知道到底是可乐鸡翅太香,还是烟花夜空太美;也不知道到底是樱木花道太帅,还是美国巧克力太甜。一次次的,为了李哲非坚持或放弃,全是邹昫一个人在纠结、在折腾。
初二的最后这些月,邹昫很感谢徐老爷子。这些事不需要隐瞒,也不需要解释,徐竞强是不会伤害邹昫的。他依然当着所有老师学生们的面明目张胆地偏袒邹昫,依然喜欢从背后吓这小孩。除此之外,徐竞强好像终于看出来邹昫不喜欢他喜欢的那家排骨汤——因为老板放太多花椒了。
邹昫每天学习中考科目六个小时,画画三个小时,上语言课三个小时,被徐老爷子天天一个电话监督着锻炼身体一小时,不算吃饭睡觉的时间。
很忙,但是很充实。邹昫了解了很多西方文化,看了很多西画,但是他又有些喜欢中国的水墨画。
徐竞强就笑他,吃着碗里看锅里,贪心。
邹昫每天都过得这么累,过了一年多这样的日子,最终在中考那天早上,吃了吕月萍做的一小碗打卤面,配两个煎蛋,一个人去参加中考了。
考完那天,徐老爷子特意推了自己的几个应酬,请邹昫母子俩还有邹昫的姑婆一起吃饭。席上,徐老爷子倒了一小杯白酒给邹昫。
邹昫很为难地看着徐老爷子,又看看吕月萍,吕月萍乐呵呵地哄他玩:“你试试吧,喝不惯就不喝。”
姑婆拿筷子头敲了徐竞强的手一下:“你可消停点!”
徐竞强瞟她一眼:“你打人很痛。”
邹昫接过那一杯,眨着眼睛看徐竞强:“我、我就……抿一口。”
还没送到嘴里,光是闻着,就有一股五谷发酵的味道,熏得人头晕。吕月萍把酒杯从邹昫手里拿过来,敬徐竞强:“徐老,姑姑,谢谢你们这么多年来对我们母子俩的照顾。尤其是邹昫的学业。我敬你们。”说完,把杯里几钱酒一饮而尽。
两个老人也端着酒杯应了这礼,徐竞强眯着眼睛看邹昫:“小家伙,还没成年呢!就真敢喝酒啊?”
邹昫看明白了,只好嘿嘿傻笑。徐竞强招呼服务员:“拿瓶冰的百事可乐来,一定要百事的。”
邹昫都忘了自己有没有买过百事可乐。或许有,或许没有。他对画室生活没什么特别的记忆。因为徐竞强的安排,邹昫和一些精于雕刻的同学在同一片地方练习,偶尔能遇到韩亦可或者朱佳倩,不过大多是远远的,你看见我我没看见你的那种相遇。
韩亦可好像长高了很多,更漂亮,也更冷。而且追求她的人也越来越多,她的画技也在画室里越来越有名。
可乐拿上来了,徐竞强举着筷子笑:“还是韩亦可那小丫头和我说,你爱喝百事可乐来着。”
邹昫拧开瓶盖,听它“噗呲”冒气泡,又合上,看着徐竞强笑:“谢、谢谢……”
姑婆就说他:“小孩子,还在长骨头,少喝点碳酸饮料。”
邹昫抱着那瓶湿漉漉的可乐笑得开心:“好。”
成绩下来,邹昫发挥超常,语文英语的分数都比平时高了十多分;数学更是惊人,考了一百三;其他科也刚好及格;体育差四分满分。
进普高问题不大,邹昫心里也有数。只是徐竞强提议过,说他在附近一个城市的一所知名高中里有关系,可以让他去更好的学校挂名。
邹昫拒绝了,徐竞强和吕月萍也就随他去。
读了一学期的书,吕月萍告知邹昫,姨妈要结婚了。
邹昫有些没反应过来。印象里,姨妈一直都温温柔柔斯斯文文的,好像透明的,没什么存在感。突然说她要结婚,邹昫心里觉得她好像耀眼了起来。
“姨妈说,本来她在那边买了一套房,但是她老公要她搬去他家住。姨妈让咱俩和她一块去。”
吕月萍无所谓。这两座城市文化差异、地理环境差别都不大,她靠手艺赚钱,哪儿哪儿都能吃饭。
而且之前徐竞强提过的那所高中也在那个城市。
邹昫明白了。吕月萍想和妹妹在一起,也想带邹昫离开这个让他哭得狼狈的城市。邹昫也知道,好的高中未必能让他学习变更好,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相对新的环境。
邹昫同意搬过去了。寒假,过年前,母子俩就收拾好,准备和姨妈一起过年去。
上火车的时候,邹昫趴在窗户上向外看。这是清晨的一班车,冬天天也还没亮,外面和半夜没什么区别,什么都看不见。玻璃上全是邹昫呼出的白雾,他用手把这冰凉凉的水汽擦掉,吕月萍就递给他一张卫生纸:“脏得很,你还上手玩呢。”
邹昫接过来擦手,突然有点想念韩亦可。
他很久没有和韩亦可联系了,他这两年几乎没有任何社交。只是他也没想到这会儿自己居然会想她。
姨妈和姨夫的新家很大,比姨妈自己攒钱买的套二小房子大得多,也显得冷清。姨夫叫黄志远,长得浓眉大眼威严周正。大概是初次见面,他对邹昫和吕月萍还算客气,也不热情,不过他一直暗示姨妈,嫌她做的鱼不入味,嫌她笨手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