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你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太后娘娘的生辰。”承阳候江毅低声喝道。
江心似乎是要将今日所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回来一般,拉着父亲江毅的袖子,道:“父亲可知道,那日在静山寺的时候,兄长是亲自送楚荧回京的?”
“那个楚荧倒是长了张狐媚子的脸,莫不是兄长看上楚荧那个已经嫁了人被人用过不知道多少次的烂货不成?”江心话说得难听,面上更是极尽嘲讽之神色,“兄长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次了?你平日倒是纨绔惯了,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江毅看了一眼自己如今已经十八的女儿,到底也是没舍得指责,最后只是低声喝道:“心儿,休得胡言。”
坐在一边一直没讲过话的李柔,此时也是开口,平静地道:“心儿,你虽是郡主,但是楚荧到底是你未来的主母,你今日一闹,就不怕到时候进了秦府之后主母为难你?”
江心冷哼一声,看着不远处静静跪着的楚荧,攥紧了衣袖下的手:“就她一个贱民,也敢压我郡主?等我进了秦府,让她同我平起平坐都是穆尧施舍她了。”
江斜看着面前已经十八的江心,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好!”
太后看完楚荧和宋雨晴的一曲,面上高兴,有了先前江心的一场大闹在前,看向下面乖顺的二人,眼神更加慈祥了起来;“哀家倒是许多年未再见过这样动人的琵琶曲和舞姿了。”
“千回赴节填词处,娇眼如波入鬓流。”坐在前边的太子萧端贪婪的眼神早已落在楚荧身上许久,评价道。
许是见只有楚荧得了赞赏,而跪在一旁的宋雨晴却无人褒奖,二皇子萧宸也周全地接上话:“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又转向太后,朗声道,“得此舞此曲助兴,皇祖母定能福如东海长流水。”
得了一番吉利话,太后更是喜笑颜开,“赏!”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承阳候府坐着的席间,问面前的二人:“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臣女别无他求,只愿太后娘娘身体康健,福泽千年。”楚荧乖巧地垂着头。
宋雨晴接道:“臣女承蒙太后娘娘垂爱,亦愿太后娘娘寿比南山不老松。”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太后笑得开怀,“那就给两位小姐各赐一壶哀家去年亲手酿的梅酒来。”
方才还欲看楚荧笑话的众人,在见识过楚荧惊为天人的舞姿、又得了太后亲手酿的酒之后,哪还敢对楚荧有半点嘲笑之意。
喝过太后亲赐的梅酿之后,楚荧有些醉了,但还是礼数周全地将秦父和秦母扶下马车,又安排了下人给二老去煮些解酒汤,再派人先去准备上梳洗用的热水。
经过今日宴上淮恩郡主的一番闹,秦远的面色依旧是不大好看,但看着面前依旧是懂事周全的儿媳,也是不由地出声安抚了一二,这才和秦母一起回了自己的院子。
打点完毕,楚荧和素雪也打算回院子梳洗歇下了,今日一事,楚荧着实有些累了。才刚转身,却被秦穆尧拉住了手腕。
“你是故意在太后面前献舞的。”
秦穆尧开口。
楚荧默了默,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来正对着他,将秦穆尧的手从自己的腕上掰开。
她抬眼看秦穆尧,眉眼俊逸,身形挺拔,只是五官的轮廓要比少年时候更加分明上些,面前的人的身影渐渐和她年少时,满心倾慕的人的影子,渐渐重合在一起。
“确实,我是故意的。”楚荧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今日你不该压心儿风头的。”
“为什么?”楚荧歪着头,笑着问他,因为喝过酒,所以一张小脸上带着些妩媚地红晕。
“因为……”秦穆尧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却怎么都寻不到理由,“因为你是我的正妻,应道贤良知礼,不该这般在众人面前出风头的。”
楚荧兴致颇好地笑了两声,不知何意。
“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秦穆尧听了她的笑声,皱了皱眉,问道。
面前男子的五官比年少时更加分明锐利起来,只是看向她时候的目光却和早年时候不尽相同,总是带着几分审视的、不满的。
二人在漫长的少年岁月里积累的那些情谊,便在成亲后的这些日子里,一点一点的风蚀。
“为人妻子,应当贤良知礼,这是自然。”
楚荧说,“但是穆尧,你问问自己,为人夫君,应当如何?”
秦穆尧有些不悦:“衣食住行都供着你在府中,我为你夫君可还有什么做得不好?”
楚荧反问他:“我就是在楚府,便能没了饭吃不成?”然后楚荧顿了顿,又说,“我今日戴的这幅头面,也是我从嫁妆里取的。不若穆尧你去看看,秦府给我的这些吃穿用度里,到底是不是身为官员正妻应该用的品级。”
“我知道你们秦家是白手起家,早些年过得不容易,讲究勤俭节约理所应当。”楚荧静静地说,“但是你赐给我的这些东西,是几品小妾该用的东西?你有将我这个妻子放在眼中吗。”
“那便当成我考虑不周,你若是觉得我在吃穿用度上苛待你了,我回头叫府里给你加月银就是了。”秦穆尧回。
“那便当成你考虑不周?我若是今日不说,那便当成是我本该受的是吗?”
“我把你供在秦府之中,你做你的正妻就好,还有什么不满?”秦穆尧问,“你今日何必压心儿风头。”
“我压郡主的风头?”楚荧笑了笑,“妾身不过一介草民,自然不敢与高高在上的郡主争辉。”
“那你又为何一定要为太后献舞?安安静静坐在秦家吃席还不够吗?”
“穆尧,那郡主又为何一定要在宴上当着我的面,求太后为你们二人赐婚?”楚荧忽然问他。
秦穆尧顿了顿,回:“心儿年纪小,性子又直率了些,做事或是没考虑过,也不能怪她。”
“可是穆尧,论起年纪,郡主还要比我大上一岁。”楚荧接上他的话,“你为什么就不觉得我年纪小,不过是做事草率了些。”
“但你是正妻,你应当稳重。”秦穆尧有些哑口无言,却还是道。
“穆尧,名义上你还是我的丈夫,你至少应当在外人面前,把我当成你的妻子,敬我爱我。”楚荧淡淡地道,“今日郡主要嫁给你的时候,旁人怎么看我、怎么议论我,你可听到了?”
“我楚荧,嫁入你们秦家还不过半年,夫君就和淮恩郡主纠缠不清,这就要把别的女人娶进家中了。方才旁人这般议论我的时候,穆尧,你作为我的丈夫,你在我旁边在做什么?”楚荧一字一句地问他,又有些自嘲地接上了自己的话,“穆尧正沉醉于郡主一番热烈大胆的求太后娘娘赐婚的话吧。”
“我是你的妻子,我在外边顾你周全,可是穆尧,你作为我的丈夫,可当真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留给我啊。”楚荧笑得坦然。
“洞房花烛的时候,你直接去了别的院子,在府里人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留给我。在你的几位同僚好友面前,你只顾得上看淮恩郡主,让我一个人同旁人寒暄,在你的朋友面前一点面子也不留给我。如今在宫里,你尽管护着你的郡主,把我这个妻子放在一边受着别人的议论,你也同样,在众人面前一点面子也不留给我。”
楚荧目光有些懒散地对上秦穆尧的双眼。
“穆尧,你先问问你自己,你为人夫君应当如何,再来挑我不妥的地方,好吗?”
秦穆尧看着面前的楚荧,他这些年甚少正视她,如今她依旧是规规矩矩地挺直了身段站在他的面前,不哭不闹,不卑不亢。斜阳的余光落在她的身上,微醺的酡颜愈发地娇媚起来。
他与楚荧青梅竹马,当年年少时候两小无猜的情愫在心中渐渐浮起,他竟忽觉得心动。
他喜欢淮恩郡主身上的张扬肆意、毫无保留的爱意,却从未注意到自己的妻子,楚荧身上,同样有着明艳动人、无与伦比的美丽。她亭亭玉立,沉静温和,而她是自己的妻子,她所有的美好,全部都应当是保留给自己的。
在楚荧惊恐地目光中,秦穆尧突然伸手用力将楚荧揽入怀中,低声道:“荧儿,我以前不知你怨我,今日我补你一场洞房花烛夜,你我做了夫妻,日后我好好待你可好?等心儿嫁进来,你们二人一同服侍我,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