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外,倒也不是什么适合胡闹的地方,江斜回她:“自然是随你,你要带她一起回京么。”
“林谣答应用条件来换,那我自然是要帮的。”楚荧眯着眼笑。她不是普度众生的观音,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想去帮一个曾经几次设计于她、如今还想同她共侍一夫的林谣,“如今林谣也算是落到我们这头,多多少少总能帮到我们的。”
“为夫事事都要靠阿荧操心,以后我便要跟着夫人吃软饭了。”江斜低头去啄了一下楚荧通红的耳垂,又帮她把耳边的碎发打理好,看着楚荧羞愤的眼,“马上就回京了。”
“嗯……”楚荧有些迟疑地点点头,“或许是我近乡情怯,如今反倒不知道回京之后该做什么了。”
“那便好好等我回去就好。”江斜去牵她的手,“——不过想来你也闲不下来,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或许安置流民的事务,还需要你多帮衬着。”
“算起来西北的军队就算是绕路,如今也应当是快要到了。”楚荧抬头,看向上面浓云压着的天穹,“我们一定要快些带着玉兰回京面圣。”
“下雨了。”
有雨落在楚荧脸上。
第106章 等我 我会活着等你
下雨了。
尽管披了斗笠, 但因策马赶路,雨水还是迎着风拍在脸上,天色青黑阴沉, 马蹄踏过的地方溅起泥水和新草的香气。
一清早江斜便收到了萧宸的人送来的消息。
信写得简单,不过寥寥几行字。
萧端的人如今连着数日上奏, 请求处置江楚两家, 皇上已是搁置半月, 如今朝中同王家交好的世家, 以兵部侍郎孙睿为首,皆是向皇上施压。流浪到京城的流民不少,姑且都被慈善坊妥善安置了下来, 未造成什么混乱,而萧宸的人观察到,近来似是有人暗中向兆亲王府来往, 看来程伟带着的人怕是离京城周边只剩下不到两日的路程。
若是不再快些, 怕是要在京城外碰上了。
大部分人都是骑马,唯有中间护着的那架马车上, 坐着不会骑马的玉兰和林谣。这一行走得很急,马车摇摇晃晃, 玉兰倒是无事,唯有林谣的脸惨白,不住地干呕。
——她想回京城,再也不想在外边, 前有肮脏的平民觊觎她的美色、后受这般颠沛流离之苦了。
林谣偶尔也会想, 前面的楚荧明明也是个女人,怎么就能不声不响地走在最前面。但是很快,她便被路途颠簸带来的眩晕感所吞没。
发丝被浸透得粘腻, 贴在脸上,楚荧一手胡乱地抹了一把面颊上淌着的雨水。
春天的第一场雨显得格外得凄清,无人说话,唯有沉重的马蹄声回荡。
前面的来路上似是有一人策马向这头奔来。
那人在江斜面前停下:“属下是二殿下身边的人。”
江斜眉目间清冷,问:“殿下有什么吩咐。”
“我们截到了程将军和兆亲王府的一封飞鸽传信。”那人从怀中拿出一张不大的纸条。
空气潮湿,墨迹在纸上微微氤氲开,然后又在无声中被雨水打湿,惟留下一张墨迹斑斑湿软的纸笺。
程伟带一支兵队来京,要以这种方式要挟皇上当即写下给太子萧端的传位诏书,然后再将兆亲王从京中接走。
江斜于沉默中开口:“可知道有多少人?”
“估算着有千余人。”手下的人低声答。
“还有多少人可用?”
“殿下不能随意动用太多兵力,只能私下以旁的名义先调了五百人,如今由秦副指挥使带着先出了京城,在城外世子买的地方候着。”
“知道了。”江斜轻轻吸了口气,“继续赶路,决不能让他们先靠近京城。”
太子和皇后母家现在这般,联合京中官员向皇上施压,请求处置江斜和楚荧两家,又伙同兆亲王府,从西北调来私兵里应外合,这同逼宫又有何区别。
但是如今又不能打草惊蛇。一切都还未真相大白,皇上还是那个勤政爱民的皇上,太子依旧是那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兆亲王,也依旧是那个被扣押在京城里,看似老实本分的亲王。没有任何理由大规模地调动兵力。
这场春雨下得连绵又冰凉。
“累吗。”江斜问楚荧。
“怎么会。”楚荧摇了摇头,依旧是握紧手中的缰绳,双目只盯着面前颇有些曲折坎坷的路,“如今你我两家皆是最危险的时候,哪有什么累可喊。”
“跟着我让你受苦了。”江斜笑了笑。
“客套什么。”楚荧回得直爽,“江斜,早从我拒绝了萧端的时候,你我就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策马飞驰,穿过泥泞的官道。
就算事穿着斗篷,谁都没有心思去管自己身上早已是被雨水湿透,而衣衫上早已是满满的斑驳泥渍。
这场雨一直下到第二日都没有停。
乌云阴沉,天光黯淡。
天才刚微亮,城门还未开。
“……你们看,那、那边是不是有一支军队?”
“不像是自己人!”
“先去往上面报告!”
京城的城楼之上,巡逻的官兵自最高处眺望,发现有一支千人的兵队,已是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附近,从雨里远远看着旌旗,似乎不是他们熟悉的京城的军队,但距离城下不过也就只剩下不到几里的路程。
兵临城下,最多不过也就是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了。
“——官道那头还有人!”
“看着像是承阳候府的?”
江斜一行人连夜赶到城下的时候,早已是气喘吁吁,依稀已经能模糊看到另一头黑压压的军队的影子。
雨声冰冷,那头兵队,千数人马行军,就连地面都似乎是有轻微的震动一般。
终于赶上了。
但楚荧看着那头几乎是一望无边的军队影子,只觉得全身冰凉,不知是不是被这场大雨浇的。
看到军队,那必然就会和生死相关联,抛去承阳候府少夫人、将门楚府千金这个身份,她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面对这般情景,就算她曾经听父亲讲过那么多战场上的事,她依旧是害怕的。
对方是身经百战的程大将军,而如今京城里驻守的将领只有秦楚两家,楚家如今同承阳候府已然成众矢之的,怕是难以脱身,就算有人领兵,如今事情传进皇宫、整军、出兵、安抚城中百姓,依旧需要时间。
“阿荧,下来。”
江斜站在楚荧马下,忽然开了口,向楚荧伸手。
楚荧不知道江斜为何突然要她下马,但还是将手递给江斜,借他的力下了马。
“阿荧,你回去。”江斜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领着她往坐着林谣和玉兰的马车那头走,“进了城,林三会保护你们回去。”
江斜微微垂眸,含笑看着楚荧,话语波澜不惊,就像是一个丈夫对着妻子再平凡不过的交代一般。
林三也从侧面迎上来:“嫂子,我来护大家回京。”
楚荧却愣了愣:“你呢?”
江斜没有答,一双再漂亮不过的桃花眼只是看着楚荧,带着清润的笑意。
“你要留下?”楚荧很快便反应过来,惊愕出声,“——江斜,你疯了?你这儿才多少人?”
城门前很安静,只有江斜一行人,没有人敢接话,也没有人敢否认。
一时间,空气中只有雨声,还有远处兵马行军的隆隆低响声。
就连在马车上早已被颠得七荤八素的林谣,见惯了楚荧那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听见楚荧这般近乎是失态的声音,都忍不住从眩晕中伸手,挑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
楚荧和江斜两人便那么分别站在大雨之中。
“阿荧,我没疯。”江斜去牵她的手,然后将楚荧一双纤细漂亮的手捧在自己的掌心,“从上报到调兵还需要时间,在此之前,由我来争取时间。”
楚荧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只是声还没能发出来,便有什么滚烫的水液,顺着脸颊,掺杂着雨水,一同向下滚落。其实她心中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也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可是……”
远处程伟带领的西北的军队还在一刻不停地向京城逼近,空气潮湿,压抑得令人窒息。
楚荧的双唇有些颤抖,若是她进了京城,他留在城下,这样的场面,分明就意味着离别。
而离别之后又是什么,是生?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