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也不是。”胡建承不紧不慢答道。“火在院子里刚刚燃起,尚未蔓延到房内时,突然有一间屋子的门打开了。一个小男孩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男孩?”裴谨初的心砰砰直跳。“多大的孩子?”
“看着五六岁左右吧。迷迷糊糊的,被烟熏得一直咳。也算命大。那么多大人都没醒,他一个孩子却醒过来了。不过,也没支撑多久,就晕倒在了院子里。”
“然后呢?”
“然后……”胡建承故意顿了顿。“然后,那书生没将那孩子扔回到火里,而是救了他。临走之时,还把那孩子一起抱走了。”
“所以,我就是……”裴谨初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
“没错,你就是那户人家的孩子。”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尘埃落定的这一刻!
胡建承话锋一转:“当然,你也没必要心存感激。毕竟你全家老小都是死在他手上。他心狠手辣,谋夺家产还毁尸灭迹。就算出手救你,也并非良心发现,而是另有目的。他不过是想让你代为受罚而已。所以把自己的名字换给了你。以为这样就能置身事外、逃脱天谴。哼,自欺欺人。最后还不是没能躲过天道轮回。”
“我当然不会感激他。”裴谨初反驳。“可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绝不止他一个人。一开始,他只不过求财而已,没想要杀人。所以才会去买蒙汗药。是你!是你卖了假药给他,毒死了所有人。才逼着他走到这一步。你,理当与他同罪!”
胡建承慌了,赶紧搬出救命稻草:“你们……你们刚刚发过誓,无论真相是什么,都不会向我打击报复。你们可得说话算话呀。誓言,老天爷都听见了。上苍有灵,它记着呢。”
裴誉衡万分鄙夷地撇撇嘴,从鼻子里轻轻发出一声“哼”,扭过脸去。
“后续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裴谨初又问。“你不仅仅只趴在墙头上看,你还跟他接触过,对吗?”
胡建承微微点头:“对,他把你抱出院子,我就追上去找他了。我告诉他,从头到尾我全看见了。他必须把那些金元宝分我一半。否则,我就拉他去报官。
他本还想辩解,说因为我卖给他了假药才会这样。但这一点根本没法证实。纵然闹到官府,他也讨不着任何便宜。故而最后……还是把钱财分了我一半。”
好一对狼狈为奸的贱人!奕霜霏在心中暗暗骂道。
转念一想,依然不妥:“不对啊。裴复生若是救走了其中一个孩子,那为什么第二天清点尸体的时候,仍旧有4具孩童的残骸。并没有少一个。这完全说不通!”
“其实……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小插曲。”
胡建承再度陷入回忆。
“我第一次跟踪裴复生来到张家,在门口转悠了一阵,无所事事,便返回了市集。但在回市集的路上,我碰到一个小孩。大概7、8岁,矮胖矮胖的;穿着挺讲究,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他一个人,没大人跟着,边走边哭。我猜,多半是家里人趁着中秋节,带他出来逛夜市、赏花灯。但是孩子自己调皮,乱跑,走丢了。
我瞧他胸前挂了一块长命锁,挺大。就算不是纯金的,也应该值不少钱。见四下无人,心里……便起了一丝贪念,想把那块长命锁抢过来。
当时我都十好几岁了,对付一个落单的小孩,绝对绰绰有余。只是没想到,那孩子还挺犟,一直抓着长命锁不撒手。
而且脾气也大。嘴里不停念叨着‘不许抢!你们这些下等人,胆大包天。我要让我爹来抓你!’
我又气恼又慌乱,情急之下,就抓起地上的石块砸了他。
他脑袋上流着血,倒地不起。我也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晕了。又害怕被人发现,便把他拖到一个隐秘之处,拿杂草盖了起来。
再然后,我假装镇定返回市集,卖完了所有的药。直至发现裴复生放火,并抱走其中一个孩子。这时,我想到了他……”
“所以你回去,发现那个小少爷仍然在杂草底下躺着。于是将计就计,将其拖出来扔进张家院子。”奕霜霏愤愤分析道。
“你让他冒充张家的孩子被烧死。反正大火过后,身体焦黑、面目不清,是个孩子的体格大小就行。任谁也猜不出,尸身中竟会有李代桃僵之事。这小少爷就彻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你抢劫杀人的罪行,也顺理成章被掩藏起来。哼,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简直比裴复生还要卑劣、恶心一百倍。
“总之,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就这么多了。我已经事无巨细地全盘告知。那一晚之后,我与裴复生各拿走张家一半财产,从此不再联系。即使后来在福昌城发现了彼此,也默契地装作互不认识。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来找我,说有人想刻意旧事重提,我们才重又交往起来。”
听起来一切都合情合理,没有漏洞。
“那你为何要派人去监狱刺杀我?”裴谨初沉着脸问。
“还不是因为……做贼心虚嘛。”胡建承脸上竟然难得地显出了一抹尴尬。“我不知道裴复生临死前究竟向你吐露了多少,这让我很不安。我担心万一被你猜到,当年你家人的死其实与我有关,会来找我麻烦。所以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先下手为强。除掉你,即能永绝后患。”
又是这种“宁杀错、不放过”的混账逻辑。道德败坏的人,心思果然都是相似的。
“那我娘呢?”裴誉衡迫不及待追问。“我娘对你们这些龌龊事可一无所知。与你也无怨无仇,你为何那般对她?”
“二太太么……”胡建承稍稍犹豫了几秒。
“其实归根结底,仍然是因为大少爷。毕竟令我寝食难安的人是他,一心想对付的人也是他。再三思量之后,就利用了二太太和二少爷你。我知道,二太太一旦出事,依据二少爷你的秉性,必定会向凶手寻仇。只要顺水推舟栽赃给大少爷,便能借刀杀人。而我自己则可置身事外。无论成与不成,反正我都没有损失。所以……”
卑鄙!狡诈!无耻!
若不是被迫拿小恬的终身幸福发了毒誓,裴誉衡这会儿铁定忍不住要大开杀戒。
“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奕霜霏说。
既然这么多缺德事都是他干的,那么合理怀疑,剩下几个“未解之谜”,多半也与之有关。
“年初的时候,你是不是回过陇山县?还假冒我的名义写信给我娘,盗走了‘好运连连’灯?”
第73章 大结局
他们怎么会问起那盏灯?!
胡建承脸色陡然僵了一下,随即立即缓和,茫然道:“什么?我……从未回过陇山县啊。你讲的这些事,我根本闻所未闻。我确实一直在帮二太太打听五彩琉璃灯,但至今没有线索。怎么可能是我偷走了,我见都没见过那盏灯。”
“当真?”奕霜霏自然不信他。
“千真万确,句句属实!我连二十年前的事情都招认了,卖假药、抢劫、杀人、分赃。所有罪状,一一供认。有必要还在这么一件小事上撒谎么?”
奕霜霏无言反驳,但又不想就这么算了,遂命令道:“你要想证明清白,也行。家中有没有公文、书信之类的东西,随便拿出一两封让我看看。我要比对字迹。”
“有,有的。你等着,我拿给你。”
胡建承很配合地在一张桌子上翻了翻,搜出一沓本子和纸张,递给奕霜霏。“你瞧,这些都是我亲笔写的。”
奕霜霏接过这些文件,与裴谨初一块研究起来。
显然,这字迹与那封假冒信上的笔迹,完全不同。
他们哪里知道,这老狐狸狡诈至极,那信根本就不是他本人所写。而是找镇上的老秀才代笔的。字迹当然会不一样。
“二位,比对结果如何?是不是与我无关哪?”
奕霜霏白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那沓文书塞回给他。
事情已经基本清楚。除了盗走琉璃灯这茬儿,其余所有罪行,皆是眼前这个卑劣之人所为。
但很无奈,由于拿小恬发过毒誓,这四人又不便对那混蛋实施任何惩戒手段。只能眼睁睁望着他,压抑心中怒火。裴誉衡更是气得,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几位,还有什么别的问题想问吗?”胡建承战战兢兢,拿一双鼠眼扫视着四位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