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赤诚的目光,奕霜霏不忍撒谎。可真实情况又绝对不可言明。两难之下,只得给出一个泛泛而谈的笼统答案:“总之……我没做过让你颜面无光的事。信不信随你。”
裴誉衡酸涩地笑笑,柔声道:“信,当然信。只要你亲口说的,无论什么我都信。”
瞧这可怜模样,奕霜霏又心软了。混账的人是二太太,可不是二少爷。他夹在至亲之间也左右为难,何苦把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呢。
想必那屋里,今晚肯定没机会再进去了;继续杵在外面也全无意义。那干脆离开算了。
“太晚了,我回家了。”
“我送你。”
“不必。”奕霜霏果断拒绝。“我自己走就行。倘若你还顾念几分兄弟情谊,待会儿等你娘折腾完了,就进去帮忙收拾一下烂摊子吧。”
* * *
邵齐眉带着两伙计在裴谨初家里乱翻了一通,结果什么都没搜到。气急败坏的她顿觉颜面无光,连一句道歉都没说,扭头就走了。
裴誉衡没有跟随母亲一同离开。待三人走后,他低着头,局促地返回房间。
裴谨初见弟弟尴尬着进来,对视后相顾无言。两人均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打招呼才好,气氛一时甚是窘迫。
二弟的窘迫,是因为自己母亲的霸道;而大哥的窘迫,则是因为奕霜霏的造访。两人皆认为,自己有负于对方。
短暂沉默后,裴誉衡主动来到床边,开始整理床铺。裴谨初也背过身去,着手收拾衣柜。
两人皆默默做着自己的事,相互毫无交流。可来自“手足兄弟”的关心,即便无言,裴谨初亦能感受得到。
他很想解释一下奕霜霏的事情,甚至想劝说弟弟尽快放弃这段难以开花结果的感情。但此问题实在太过敏感,又有诸多隐情无法讲明。真谈论起来,只怕会越描越黑。所以最终,他还是无奈放弃了。
从头至尾,整整十多分钟的相处,两人都没讲出那句“对不起”。到最后,双双也只各说了一句话。
“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这一夜风波,就此结束。
* * *
奕霜霏回到家,发现母亲双眼红肿,一看就是痛哭过了。其实也好理解,多年夙愿一朝达成,必定有大量积压的情绪需要释放。她这也算喜极而泣。
奕霜霏花了好大力气才说服母亲,把灯送到九爷那儿,让其瞧一眼。
不然能怎么办,找人仿造一盏吗?就凭这做工,需要花费大量金钱不说,没有个把月的时间铁定做不出来。此路不通。
她心里也有担忧,却又无计可施。以欧阳啸离的势力,倘若真对这莲灯起了歹心,就算要明抢,她们孤儿寡母也毫无抵抗之力。
与其撕破脸皮,倒不如姿态摆得大度些。所以第二天,奕霜霏就将五彩琉璃灯送到了欧阳啸离府上。
九爷打开盒盖,取出莲灯,放在手中细细观摩。
“这就是那盏五彩琉璃灯?雕工确实精巧,色彩晕染得也漂亮,算得上是件珍宝。不过,若称其为独一无二的旷世奇珍,恐怕还是夸大其词了。”
奕霜霏连声附和。并再次强调,这灯只是老人家的一份执念而已,并不表示真有多么举世无双。
“你也瞧瞧。”欧阳啸离将莲灯递给岳盈。
岳盈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抚摸着“好运连连”四个字。
忽然,一名手下从屋外急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说:“九爷,特大喜讯!猛虎堂内斗,两拨人马在街上打群架。那个总跟您做对的谢老三,被人当场砍死了!”
“他死了?!横尸街头?”
“嗯,千真万确!”报信人一个劲地点头。“我亲眼见着的!九爷,您老早之前就想收拾他了。这下可好,用不着咱们动手了。”
欧阳啸离脸上掠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而后,将目光重新聚焦于那盏琉璃灯上,自言自语道:“这灯……真这么灵验吗?”
奕霜霏暗自大呼:不好!才刚刚见到第一眼,就即刻传来了所谓的“特大喜讯”。那九爷会不会……
果然,欧阳啸离接下来说的话,令她心中更为忐忑。
“琉璃灯先搁我这儿放几天吧。三日之后,我再还你。”
奕霜霏并未直接出言拒绝。可脸上的为难之色,却毫不掩饰。
欧阳啸离笑笑,明知故问道:“怎么?担心我说话不算,出尔反尔?”
“当然没有了。”奕霜霏亦陪着笑脸,“九爷乃当世英雄,自是一诺千金。我相信九爷一言既出,必定信守承诺。”惟今之计,也只有拼命给对方戴高帽子了。
言罢,奕霜霏惴惴离开。
晚上临睡前,欧阳啸离还一直把玩着那盏琉璃灯,不忍放手。
“九爷是舍不得这件宝贝,不肯还给人家了?”岳盈悄悄站到他身侧,笑眯眯地问。
“你认为……我应该还她吗?”
“为何不还?”岳盈似乎觉得这问题不值得考虑。“您一直就不是爱贪小便宜的人。何必为了这区区一盏莲灯,辱没了自己一世英名?”
欧阳啸离摇头:“这可不是‘区区一盏灯’,更不是什么‘小便宜’。你也看到了,它确实能带来好运。”
“带来好运是不假。可九爷不该只看见底座上的‘好运连连’四个字,却忽略了盒盖内写着的另两句话呀。”岳盈边说边将装灯的盒子拿过来,掀开盒盖,展示给欧阳啸离看。
盖内刻着的两句话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欧阳啸离瞟了一眼这十个字,又瞟了一眼身旁美人,轻声问:“你什么意思?”
岳盈狡黠地笑了笑,侃侃而答:“当年姓张的那户人家,因为这盏灯,得到了不少实惠,了却了生平夙愿。乍看上去,确实‘好运连连’。可九爷有没有想过,他们也是因着这盏灯,才惨遭恶人毒害、以致全家灭门的啊。”
欧阳啸离面色凝固,似在回味斟酌。
岳盈继续:“这物件,充满邪性,便宜不会白送。能带给你多少‘运’,亦能带给你多少‘灾’。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讲的恐怕就是这个意思。若九爷强行留它,或许能改变一时之气运,但最终是福是祸……”她双眸向上一挑,眼底闪动着智慧的微光,“可真还不好说呢。”
欧阳啸离沉默。以往无数次经验告诉他,这个女人的意见值得参考。
须臾后,他微笑着把琉璃灯归置于盒中,锁好盖子。又抬手将岳盈往怀中轻轻一搂,毅然拍板道:
“那就听你的,咱们还回去。”
第50章 第 50 章
三日之后,欧阳啸离如约将“好运连连”灯物归原主。
奕母一颗悬着的心,总算可以放下。她多怕这得来不易的宝物,在自己怀里还没捂热乎呢,就又落入他人之手了。
拿回琉璃灯的当天,奕母就对女儿摊牌说,自己打算回陇山县了。
“娘,无缘无故地干嘛这么急着回老家?”
“不想再等了,免得夜长梦多。”奕母异常坚决。“我要赶紧回去,把这灯埋到张家祖坟底下,了却我一桩心愿。”
但奕霜霏理解不了:“可是……马上就要过年了。您这时候一个人回去,怎么合适呢?”
“就是因为马上过年了,我才必须回去呀。二十年了,人家等得多辛苦。我总算能让他们高兴高兴,热热闹闹过一个春节了。”
奕霜霏曾听母亲讲过很多遍:当初家里实在太穷了,若不是张家时常帮衬,他们一家三口早就被活活饿死了。所以时至今日,母亲仍对张家人感恩戴德。
她只好妥协:“您非要回去的话,我明天到药店多抓几副药,给您带着。”
“唉,不用了。”奕母连连摆手。“吃不吃药也没多大差别。带那么多东西上路,我背着还不方便呢。”
“那怎么行?”奕霜霏立即反对,“别的东西可以不带,药一定得带着。”
“霏霏啊,”奕母突然语重心长起来,“我知道这大半年,你在离九爷那儿花了不少银子。我查过账,咱家的积蓄所剩不多了。那些钱,你就自己留着傍身吧。你还这么年轻,以后多的是需要用钱的地方,不要白白浪费在我身上。”
“娘,你瞎说什么呢?这怎么能叫做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