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谨初默默听着，明知对方是在故意找茬、借机让自己难堪以泄私愤。可偏偏此时，他就是不可以开箱！
“除了我自己的衣服，我什么都没拿。”他只能作如此苍白无力的辩解。
邵齐眉走到他跟前，咄咄逼人道：“既然问心无愧，那就开箱让我检查呀。怕什么？不要光说不练，你应该以行动证明清白。”
裴谨初紧紧攥住皮箱提手，不答话，也不对视，就这么僵持着。
奕霜霏心急如焚。再这么耗下去，恐怕事情会败露。不行，她必须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个局面。制造乱子。对！再制造一些混乱出来，好让大少爷趁机逃走。
她偷偷摸摸将手伸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有蜡丸——那是冷焰火表演所使用的道具。
再放一把火吧。烧哪里好呢？烧窗帘？如是想着，她慢慢朝窗帘挪去。
邵齐眉耐心用尽，下了最后通牒：“怎么样，谨初？做好决定了吗？是你自己打开，还是我叫人来帮你打开？奉劝你一句，还是自己开比较体面。否则，一旦拉拉扯扯起来，样子可就不好看咯。”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即行动。奕霜霏用力一握，捏碎了蜡丸，正欲将丸内的粘稠液体涂抹到窗帘上。
忽然，裴誉衡一个箭步冲到大哥身边，蛮横而迅速地抢过他手中的两只箱子：“哥，我送你出去。”说完，提着箱子就往院外走。
“誉衡！誉衡！”邵齐眉脸色大变，怒声嚷道：“你给我回来！回来！你胆敢如此违背为娘的意思？！”
裴誉衡不听、不理、不回头。像一只倔驴一样，笔直朝前冲着。任谁也阻拦不了。
裴谨初见状，二话不说，速速跟了上去。
警报解除了？奕霜霏偷偷缩回自己的手。再晚两秒钟，她可就要点火了。
不过现在这样更好。二少爷出面带走大少爷，谁都不敢有异议。即便二太太再气急败坏，也不舍得拿自己宝贝儿子怎么样。等二少爷回来哄哄她就好了。
完美。
第48章 第 48 章
吃过晚饭，奕霜霏拒绝二少爷相送，自己一个人走了。当然，她根本没有回家，而是迫不及待直接去了印刷厂。
当裴谨初打开门看见是她，会心一笑：“我猜到你今天晚上肯定会来的。”
“我哪忍得到明天？刚才在裴家多危险，差一点就被当场捉赃了。大少爷，你当真把灯取出来了吗？”
裴谨初倒了一杯热水给她：“先喝口热的。灯我确实带出来了，不过，现在不在这里。”
“不在这儿？”奕霜霏大吃一惊，“那……又弄哪儿去了？”
“我从裴家一出来，就直接把灯送到你家了。”裴谨初不紧不慢地答。“已经亲手交到你娘手上了。免得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哦，这样啊……”奕霜霏长长舒出一口气，“大少爷，还是你考虑事情最周到。”
裴谨初羞涩一笑，似乎不太习惯被女孩子这么当面夸奖。
须臾，又说：“以后，别叫我‘大少爷’了。这个身份……已经不属于我了。听起来怪怪的。”
奕霜霏显出些许为难：“若不喊‘大少爷’，那应该怎么称呼呢？难道，直接叫你名字吗？”
名字……
裴谨初思忖片刻，无奈苦笑：“对哦，喊名字好像也不合适。这个名字，原本也不是我的……”
这句话讲得好生心酸，奕霜霏听了心中一阵难过。
“大少爷，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裴谨初凝眉不答。
“老爷子这段时间，每天按时服药，好像还有点效用。听二太太说，现在已经可以简单讲一些词语了。再等些时日，若他语言功能恢复、能够正常开口说话了，我去想办法帮你问出来好不好？”
裴谨初犹疑地望了她一眼。目光中有感激，有怜爱，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言之隐。
“以后再看吧，不急。”他淡淡回了一句。“这种事，有时候要靠缘分。不一定能强求得来。”
“那行，就以后再说。不过，目前我还是继续叫你‘大少爷’吧。反正已经叫习惯了。若突然改口称呼别的，一时半会儿还挺别扭的。”
裴谨初浅笑一下：“随你，你觉得怎么顺口就怎么叫吧。”
“好。”奕霜霏捧着暖暖的水杯，尝了几口茶。
短暂的无言，倒没令他二人感到丝毫不适。
忽然，碳盆里有一块碳炸了一下，扬起的炭屑粘到了裴谨初的眼镜上。他站起，身走到一边，取下眼镜，拿桌上的一块白布擦了擦镜片。
“大少爷，你这眼镜是多少度啊？”
“没有度数的。其实我一直戴的都是平光镜。”
“戴平光镜？为什么呀？”
“因为……”裴谨初似乎又陷入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因为戴起眼镜后，外表上会显得更文弱、更不具攻击性。你也清楚我以前的生存环境。我不过是想方设法地示弱，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罢了。”
这理由一讲出口，奕霜霏忽又感到几分隐隐的心疼。觉得他这二十年实在过得太艰难了。
“大少爷，你一直戴平光镜，那是不是表示……即便不戴眼镜的时候，也依然能够看得清楚？”
“嗯……差不多吧。区别不是很大。”
奕霜霏像是突然记起什么重要的事，“嗖”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径直走到裴谨初面前：“你站着别动，先不把眼镜戴上。”
裴谨初茫然。
奕霜霏靠近，再靠近。当两人距离近到一定程度，裴谨初下意识地将身体朝后倾了一下，脚也准备开始挪动了。
“别动！”奕霜霏立即警告他，语气强硬。“脑袋偏一点，看那边。”
他只得再次僵硬地定住，偏了偏头，木偶般纹丝不动。
奕霜霏站在他跟前，那么近，身体都快要贴到一起了。她半昂起脸，仔细观察着裴谨初摘下眼镜后的眉眼。并将之与自己印象中那位英雄救美的蒙面男子的眉眼，反复比较。
裴谨初全然不知她此举所为何意。只觉得此时此刻，脸红心跳，热血奔涌。连呼吸都不自觉用力屏住。
奕霜霏却心无旁骛，只认认真真地盯着看。终于，她找到一个角度，使得面前这双美丽眼睛与那晚那双眼睛，瞧上去一般无二。
这长长的睫毛，这弯弯的眼尾，一定没错！
“花江路那个奋力救我的蒙面人，是你吗？”
裴谨初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这个呀！她想重现当晚两人被卡在墙缝中的情形。
“……是。的确是我。”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了。
奕霜霏略生气：“那我后来旁敲侧击问了你好几次，你都硬不承认！”
“当时……不是没办法嘛。我所知信息也不多，事情尚未明朗。如果承认了，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哼。”奕霜霏不高兴地撅起嘴。仿佛真相被拖到如今才公布，她吃了好大个亏一样。“我要早知道是你……”她没继续说下去。
哪说得出口呢？一个姑娘家，如何告诉别人自己曾在某个瞬间，对一位看不清脸的陌生人动过心。并且还念念不忘。而此刻，这个“陌生人”恰恰就不偏不倚地站在自己面前！
“早知道是我……你就怎样？”裴谨初将脸转过来，怯怯地问。由于两人站得太近，双唇都快挨到她额头了。
奕霜霏这时才意识到二人过于亲密了，脸颊瞬间绯红，一直红到耳根。连连退后了两步：“也没……没怎么样。”
她双手攥于腹前，眼神闪烁，语无伦次。模样甚是尴尬。
裴谨初亦同样尴尬。只不过，女方的主动远离好像是对他下达的特赦令，他也终于可以活动了。他下意识戴上眼镜，难为情地朝侧边挪了几步。想随便找点事情做，不让两手空着。
两人一时不知该聊些什么，来缓解这紧张而又暧昧的氛围。
正局促着，屋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且不止一个人。
脚步声迅速逼近，继而有人敲门：“谨初，开门！”
是二太太？！
这么晚了，她跑印刷厂来干什么？当然，这还不是目前最令人头痛的问题。更更严重的是——奕霜霏在这儿！
屋里两个人都有些慌神。明明没做什么、清清白白，却像幽会偷情被人逮了个正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