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谨初对弟弟的小心思一清二楚,也懒得为这些无足轻重的琐事斤斤计较。由着他去好了。
奕霜霏被少爷点名,只得日日前往医院报道。喂水喂饭,聊天散步,倒也无甚怨言。
这天护士来换药,不小心将干净纱布弄到地上了。便喊她帮忙捡一下,还嘱咐她要把外面被污染的那两层撕掉。
之前每次换药,奕霜霏都会回避。今天却亲眼瞧见了二少爷身上的伤——两个银元般大小的血洞,尚未完全结痂,仍有血肉模糊之感。
只一眼,她的心又深深愧疚起来。
护士走后,裴誉衡立即牵住她的手,将其拉到床边坐下。
“我看你这表情就知道,你很自责难过,是不是?”
奕霜霏不语。
“既然这么内疚,干脆嫁给我吧。用整个后半辈子补偿。”
“呵,想得倒美。”奕霜霏不屑地扭过脸。“二太太都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不会的,我娘那天是在气头上,等过了这一阵就好了。我向你保证,我绝对能做通她的思想工作,让她接纳你,好不好?”
奕霜霏又不说话了。
裴誉衡开始装可怜,卖乖:“你是不是还在生我娘的气?对,那天她是很过分。不该骂你,更不该打你。我真诚地替她道歉。以后,我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你信我啊。”
“行了,你想那么远干嘛?”奕霜霏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先把伤养好了,赶紧出院再说。”
“为什么要赶紧出院?现在这样多好啊,我巴不得在这儿多住一阵子呢。”
奕霜霏斜眼瞥他:“你脑子坏掉了吧。”
“没呀,我又没伤着脑子。”裴誉衡嬉皮笑脸的。“我是真觉得现在你每天都能陪着我,特别好。上次我问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你还不答话。但经过这件事之后,你肯定有一点喜欢我了吧。说不定……还不止一点点呢。”
这话实在太得瑟了。
若换作平时,奕霜霏早就一句“不要盲目自信”怼过去了。可如今,望着躺在病床上、为救自己而伤的裴誉衡,心中确实很受感动。便忍住没说出口。
“喂,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未来二少奶奶?”
“别乱叫!”
“有什么关系?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咱们就把这门亲事给定了吧。”
“定不了。”奕霜霏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个话题刹住。“你不符合我家里人的要求。”
“嚯,什么要求啊?连我这么一表人才的青年才俊都不符合?”
“你肩膀上没有胎记。”
裴誉衡猛然怔住:“什么……什么胎记?”
奕霜霏煞有介事地解释道:“你也知道我后背上,右边肩膀处有一块红色胎记。你之前见过的,纹了一只蝴蝶。按照我家乡老人的说法,以后我要嫁的人,必须是在左边肩膀相对应的位置,也长有一块胎记。这样才能凑成一对儿。称作‘比翼双飞’。你肩上有吗?”
裴誉衡的脸色突然就变得很难看,连说话都磕巴起来:“那你……你有见过……长着这样胎记的人吗?”
“以前见过。小时候我们村里倒还真有一个,爹娘还给我俩订了娃娃亲呢。不过可惜,那个男孩子……5岁的时候就夭折了。”
“哦……这样啊。那后来呢?”裴誉衡的眼神简直可以用求之若渴来形容。“后来你还有没有……再见过这样的人?”
“没有了,上哪去见?胎记在后背耶。我总不能遇到一个男人,就冲上去扒掉人家衣服,要求检查他的肩膀吧。”
“呵,也对哦。”裴誉衡极不自然地挤出一个假笑。“有道理。”
奕霜霏察觉到他神色异样,不明就里,便问:“二少爷,你……没事吧?先前一直眉开眼笑的,怎么提起胎记的事情,忽然就情绪这么低落了?”
“我……我……”裴誉衡好似有千般难言之隐。
奕霜霏到底善良,以为这个“门槛”把他给唬住了。一时心软,又反过来安慰他:“你别这么沮丧。虽然我的肩膀上有胎记是真,但不一定非要嫁一个长着相应胎记的人啊。‘天生一对’的说法,不过是家中长辈对我的一种美好祝愿。我没那么迂腐,必须遵从他们。何况这种人一辈子能碰见一个已经不容易了,难道我还有那种运气、能碰见第二个?如果一直遇不到这样的人,那我是不是就永远不嫁了呢?”
这席话说得情真意切。可惜,裴誉衡脸上的沮丧落寞,未见好转。
“二少爷,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觉得……身上很脏,想回家洗个澡。”
“洗澡?你现在伤口还不能碰水的。”
裴誉衡也反应过来自己的话里有漏洞,于是眼神闪烁着,尽量找补:“不是洗,就只让下人们帮我擦一下。主要……想回家换套衣裳。”
他的心不在焉已经掩饰不住了。可奕霜霏看得出来,在这注意力涣散的表征之下,埋藏的是深重的心事。
“二少爷既然已有安排,那我就先回去了。刚好我也累了。”
“呃……好。你累了就回去休息吧,保重身体。”
他竟然一句挽留都没有,就这么爽快地让奕霜霏走了?前两天可完全不是这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
第35章 第 35 章
病床上躺了七天之后,裴誉衡终于出院。虽然伤口尚未痊愈,但整个人又可以活蹦乱跳了。二太太邵齐眉亲自跑到医院来接儿子。
归家路上,两人一同坐在汽车后座。裴誉衡乖巧地挽着母亲的胳膊,讨好道:“娘,有件事儿……跟您打个商量个呗。”
邵齐眉笑眯眯望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宠溺地说:“瞧你这模样,铁定没什么好事。说吧,又想怎么着了?”
“当然是好事儿呀,天大的好事儿!”裴誉衡把胳膊挽紧了一些,满脸甜腻。“娘,我想结婚。我想娶奕霜霏。”
“娶谁?!”
“奕霜霏啊。”
“哼!”邵齐眉极其轻蔑地一扭脸。“儿子,咱们伤才刚刚好。别开这种玩笑,噢。”
裴誉衡赶紧把脸贴过来蹭,撒娇。先礼后兵是他一贯的策略。“娘,她这几天把我照顾得可好了。又温柔又体贴,细致入微。您要是亲眼瞧见了呀,保准喜欢。”
“你这伤也是因为她才受的呀。凭白无故挨俩枪子儿。她来照顾你,那是应该的。天经地义!”
“她还有很多别的优点呢。以后接触久了,您自然会知道的。”
邵齐眉依旧旗帜鲜明地反对:“那丫头什么身份哪,就想高攀咱们裴家?也不晓得是不是存心不良。”
“娘。”裴誉衡松开母亲的胳膊,表情也由嬉皮笑脸转为严肃认真。“我不管她什么身份,总之我就是要娶她!我不会像大哥那样,娶一个你们给我安排的什么张家小姐、李家千金的。那些人我统统没兴趣。我娶进门的人,一定要我自己选。”
邵齐眉见他如此郑重,态度也跟着正经起来:“儿子,你娶有权有势的人也好,娶普通人家闺女也好,为娘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必须得听我的话。我说一她不许说二,我往东她不许往西。你那个奕霜霏,做得到吗?”
“做得到做得到。她素来乖巧,绝对不会忤逆您的意思。娘,这是不是表示……您同意了?”
“诶,我可没这么说。”邵齐眉又把母上大人的架子端起来。“这事儿,你还是回去先征求你爹的意思吧。我估计他那一关你都很难过。等你爹先点头答应了,再来跟我谈也不迟。”
* * *
晚饭时分,一家人整整齐齐围桌而坐。
裴复生也出来吃饭了。自腿部骨折以来,他每日坐着轮椅行动不便,经常不出来陪家人用餐。只命女佣把饭菜送到书房,自己一个人沉闷解决。今天似乎精神不错,肯上桌子了。
裴誉衡见父亲气色红润,猜想其心情应该不赖。便打算逮着这个机会,一鼓作气将事情撂了。
“爹,我想结婚。”
这话一说出口,整个餐厅的气氛瞬间凝固了几秒。众人皆很惊愕。
二太太邵齐眉揣着明白装糊涂,坐等看戏。三太太芸秀身份尴尬,不是亲生仔不便插嘴。三小姐裴誉恬尚为闺中少女,婚嫁之事理当少言。而裴谨初则有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一语不发,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