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谨初浅笑:“那你现在已经又谢过一遍,我也接收到了,应该可以了吧。这件事,真的不需要反复再提了。”
很明显,大少爷完全不想深入讨论。
可奕霜霏哪肯轻易放弃:“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前天晚上……你是不是真的去过花江路?”
裴谨初挪开视线,停顿了一阵,才答:“我的确去过。但是,纯粹为了我个人的一些私事。至于具体原因,很抱歉,就不方便告诉你了。”
“那裴老爷质问我的时候,你到底为什么要帮我呢?你清楚令尊大人跑来兴师问罪的目的吗?又清楚我前天请假、究竟所为何事吗?”
“父亲……他素来多疑,也不爱向人吐露心事。所以他老人家的很多事情,我确实不太了解。至于你,工作的时候认真负责就够了。下班后的私人时间,我没兴趣知道,也更不会干预。帮你,是因为誉衡对你有意思。我作为兄长,自然会竭尽全力保存你。”
奕霜霏不信:“如果是为了二少爷才撒谎替我解围,那你昨天为什么不当着他的面讲?这不是很容易解释清楚的事么,有什么必要非得约到拳馆去?”
“对啊。不难解释。”裴谨初像是揪到了争论中的漏洞。“所以我昨天已经跟他说通了呀。你来拳馆的时候,不是瞧见我们两个人好好的么?”
奕霜霏一时语塞。
“还有别的问题吗?没有的话,就先回赌桌上去吧。我这儿堆了不少文件要看。”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奕霜霏赶忙抢道,生怕错失机会。“大少爷你……以前经常陪二少爷一起练拳吗?”
裴谨初迟疑了一下,答:“以前确实偶尔有过。但最近这两年,几乎没再去了。”
“所以凭借大少爷过去的经验,就算是现在疏于练习了,但对付一两个赤手空拳的普通人也是毫无压力的,对吗?”奕霜霏眼神明亮,闪着聪慧的光芒。显然,这不是一个随口提出的问题。
裴谨初同样不笨,立即预感到脚下出现了的陷阱。他故意不踩,直接从侧方绕了过去:“呵呵,这个就不知道了,我平时哪有什么机会能跟别人动手?我……应该就从未打过架。”
声称自己从没动手打过架,就表示那个蒙面男子不是他了?
奕霜霏败下阵来。大少爷防守得固若金汤。她一点儿有效信息也打听不出,只能垂头丧气回到工作岗位,等待合适时机再探。
其走后,裴谨初又陷入到深深的自我反省。
的确,在父亲逼迫的那一刻,他为什么要挺身而出帮助奕霜霏呢?原本自己掩藏得好好的,谁都不知道他已掌握了大量线索。为什么不惜惹上一身麻烦、也要站出来解救对方?
他仔细琢磨了下,原因大致有二。
其一,就是因为肩上那块“比翼双飞”的胎记。
自从知道了这块胎记的含义,他就难以自控地开始对奕霜霏产生一种莫名的情愫——认为她不再是这茫茫尘世中,一名匆匆过客般的普通女子了。虽然他不迷信,也从不看重什么“命中注定”之类的老派说辞;但是几率如此之小的事情竟能被他碰到,难免滋生出几分惺惺相惜的感觉。他本能地不希望她陷入危险。
其二,就是裴谨初对自己身份的不确定。
二十年前那个在大火中被悲惨烧死的5岁孩子,究竟与自己有没有关系?自己真的是裴家的嫡长子吗?此事水落石出之前,他不可鲁莽站队。既不应为了所谓的家族利益、而不分青红皂白去打压和攻击奕霜霏;也不能草率地听信片面之词、而冒冒然去顶撞和揭露父亲。
他此时最该做的,就是在这两人之间尽量调和、斡旋。毕竟双方实力悬殊,他得去平衡这种巨大差距。以期待某一天,幕后真相能在这个坚毅勇敢的女孩的不懈努力之下,慢慢浮现。
奕霜霏从大少爷的办公室悻悻离开之后,没过多久,竟然遇到了裴家三小姐裴誉恬。她之前从未踏足过美乐天,今日之举,着实令人意外。
“三小姐这会儿怎么有空到美乐天来呀?找你大哥的吗?”
“不是,我今天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奕霜霏表示很吃惊。“三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呢?”
裴誉恬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确实有些问题……想向霜霏姐姐你请教一下。”
原来,她所就读的女子中学,下个月要举办一场大型文艺汇演。校方给她安排了一个节目——钢琴独奏。可惜小恬虽身在富贵人家,性格却腼腆含蓄,登台表演经验也不多,所以就不自觉紧张起来了。
“我一想到台下会坐那么多人,又是校方领导、又是老师同学,还有那么多学生家长与记者,我就……就很怕自己会弹错,出丑……”
奕霜霏善解人意地笑笑:“那,我可以怎么帮你呢?”
“呃……”裴誉恬边组织语言边请求:“霜霏姐姐,我知道你每天都会在三楼餐厅弹琴的。用餐时间,下面坐着的客人应该也不少吧。所以我想……想先在这儿锻炼一下。你就坐我旁边,帮我和弦,也顺便帮我壮壮胆。要是……要是我在餐厅能够完完整整弹下一首曲子,那到时候参加文艺表演,肯定就没那么害怕了。”
“行啊。小事情,一会儿我带你上楼。不过,你最好还是先去给大少爷打个招呼。毕竟在美乐天,做任何事都是需要他点头的。”
“嗯,我知道。”裴誉恬立即喜笑颜开,“你放心,大哥一定会同意的。”
奕霜霏轻轻挽起裴誉恬的胳膊,以图尽快拉近二人间的距离:“你刚才说……文艺表演那天,很多家长也会参加。那你们家里,都有谁会去看啊?”
“爹和娘是肯定会去的,校长好像亲自邀请了他们。至于大哥、二哥,应该也会去。毕竟他们只有我这一个妹妹嘛。”
“那倒是。这么乖巧可人的小妹妹,不疼你疼谁呀?”奕霜霏立马附和着。
她的笑容明亮又灿烂,完全遮盖住了心底的幽暗阴影。
谁能想象到:仅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一个全新报复计划的基本雏形,便已开始在心中渐渐显出了轮廓。
* * *
俗话说得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大少爷邀约奕霜霏去荷塘赏夜色的事儿,不知怎么竟也能传进邓绮娜的耳朵里。
这下可是打翻了醋缸。邓大小姐不管三七二十一,火烧火燎便冲到了美乐天。瞧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就差手上提着把刀了。
“你给我过来!”邓绮娜将奕霜霏喊进一间空置的房间:“我问你,你跟谨初到底怎么回事?”
果然是为了这个。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我和大少爷……什么事都没有。”
“哼!骗鬼呢。什么事都没有,会大半夜的一起约到湖边去?”
奕霜霏无奈。此时情况有变,裴复生已对自己起了疑心,复仇计划变得复杂。在这个节骨眼上,断然不能再多树敌、节外生枝。
“邓小姐,我以前就向你承诺过,我对谨初少爷绝无非分之想,也绝对不会觊觎你大少奶奶的身份。这一点,你大可对我放心。”
邓绮娜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对你放心?哎哟,我之前就是对你太放心了。最开始的时候,你不是说心里有个小情郎么?我还真信了。可后来怎么着,你不照样把手又伸到誉衡那儿去了。”
关于“小情郎”这一茬,确实是奕霜霏曾经撒下的谎。解释不通,现在也只能自己受着。
“我可警告你,悠着点。像誉衡这种身家地位的少爷能看上你这样的丫头,已经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别那么不知足,吃着碗里瞅着锅里。人若是太贪啊,当心砸了饭碗!”
奕霜霏懒得与之争辩,只想快些结束这无谓的谈话。遂敷衍道:“邓小姐教训得是,我都记下了。”
邓绮娜不可一世地将一缕头发捋到耳后:“记下就好。我念你是初犯,认错态度也算诚恳,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倘若还敢有下次,那可不是这么说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儿了。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对你的家庭教育,实在是不敢报什么希望。”
“邓小姐,”奕霜霏骤然严肃起来,“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请你解释清楚。”
“难道不是吗?我听说,你娘是改嫁过的。这只要改嫁过的女人哪,甭管什么原因,那都算是砸了贞节牌坊。也难怪你从小耳濡目染、有样学样,现在才会巴结上一个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