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大少爷一直都是戴眼镜的,这个人却不戴。虽不知近视多少度,但总不至于去掉眼镜还能在夜间健步如飞吧。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大少爷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又怎么可能出手救自己?根本讲不通。
别胡思乱想了。奕霜霏将自己飘远的思绪硬扯了回来,压低声音悄悄问:“那些人……走远了吗?”
“嗯。”蒙面男子轻轻回复了一个音。
从头到尾他就没说过一句话。仅凭这一个音,也判断不出什么。
或许已经确认安全,蒙面男子终于转过脸。可这一转脸,他便立即察觉出两人此刻处境的尴尬——如此亲密无间,如此紧紧贴身,他也同样开始手足无措。
短暂僵持后,他率先挪出了“墙缝”。在外面左望一下、右望一下,觉得万无一失了,才招手示意奕霜霏出来。
而后两人做贼般一直往街上跑。似乎只要上到大马路,就彻底安全了。
“这位先生,请留步。”奕霜霏终于忍不住叫住他。“今晚承蒙先生出手相救,感激不尽。敢问尊姓大名,改日定当登门拜谢。”她这几句话讲得异常认真。甚至还取下了自己的面纱、拿真面目示人,以表尊重。
蒙面男子怯怯望了她一眼,又迅速移走视线。仿佛不愿与之多作交流。“不用。”惜字如金的他,又只给出了一个极其简洁的答案。
“可是……就算不需要我酬谢,也至少让我知道你是谁呀?”奕霜霏没有放弃,继续追问。
蒙面男子依旧不予理会,且完全不拿正脸对她。
“叮铃铃”一阵铃声传来,一辆空着的人力黄包车出现在街道转角。他赶紧冲车夫招招手。
车夫掬着笑脸,迅速将车停至二人面前:“先生、小姐,去哪儿啊?”
蒙面男子示意奕霜霏坐上去。
“为我叫的车?”奕霜霏大感意外。
男子话不多说,直接抬手将她扶上车坐着。然后从裤兜里掏了些钱出来,塞进车夫手里。钱不少,足够从城南跑到城北了。最后给了车夫一个手势,让他“走吧”。
黄包车夫常年混迹于市井江湖,各类趣闻轶事见得多,心里通透。所以老老实实闭嘴啥也不多问,只道了声“谢谢爷”,便拉起车跑开了。
奕霜霏被今晚的事弄得一脸懵,脑子到现在都没完全清醒。她于心不安地坐在车上,一路回头张望。
只见那蒙面男子默默站在原地,安静地目送自己离去。斑斓夜色中,其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随着车夫的一个转弯,终于消失在朦胧视线里。
* * *
奕霜霏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找了欧阳啸离。自己虽然脱了困,但仍记挂着九爷那位手下的安危,遂想去了解下状况。
还好,那位小哥也已经平安归来。只受了些许皮外伤,并无大碍。他还自责的不得了,一直埋怨自己学艺不精,没能保护好奕小姐,辜负了九爷的嘱托。
奕霜霏一时惭愧不已。
“没想到,这位裴老爷看上去是个正经生意人,私下做事竟满身江湖气。”欧阳啸离淡淡地说。“暗中埋伏四名打手,这是铁了心要抓人问罪。出手还挺狠的呀。”
“可不是嘛。”奕霜霏连连附和。“不仅狠毒,还奸诈狡猾。本来自己就没有亲自出面,派了其他人过来交涉。但是代替他的人竟也戴着面具。狼狈为奸,一丘之貉。自己也清楚曾经做过的事,见不得人么?”
欧阳啸离笑笑,善意叮嘱道:“既然他们这么卑鄙,那你以后行事就得更加小心了。不要被抓了把柄。”
“多谢九爷提点,我会加倍注意的。”
欧阳啸离微微颔首。“你说……有一个蒙面男子,在关键时刻突然杀到、出手救你,还死活不愿意透露身份?”
奕霜霏蹙额,边点头边答:“对啊,我也很奇怪。不管跟他说什么,他都不愿回复你,就很让人费解。但是……恰好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个地方,又绝对不会是巧合。何况还刻意隐瞒身份,就更值得玩味了。也不知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
“这件事,倒真越来越有趣了。”欧阳啸离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上去颇具深意。“想来,除了你和裴复生之外,还存在着另一方势力。想帮你,却又不便明目张胆地帮你。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之前我愿助你一臂之力,纯粹是因为欣赏你。可现在,事情突然变得好玩起来,我莫名有了极大的兴趣。还挺想瞧瞧这背后到底藏了些什么牛鬼蛇神,在暗中作祟。”
奕霜霏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这话,遂沉默了一阵。片刻后,忽又郑重请求道:“九爷,可不可以再帮我一个忙?”
“讲。”
“能不能派个人去帮我查一下裴复生的底细?”
“他的底细?”欧阳啸离有瞬间的犹豫,“查他,有何特别用意吗?”
奕霜霏略显尴尬:“倒也没什么特别想法。不过觉得知己知彼,百战不怠罢了。依目前情势,我与他的较量一时半会恐难以结束,如果能够多了解一些对手的来龙去脉,总不会有坏处。”
“嗯,有道理。”欧阳啸离是从血雨腥风中厮杀而出的人,自然对此深有体会。
奕霜霏又补充说:“裴复生原籍汉中人士,曾中过举、做过官。但不知为何,一夜之间被人革去了功名,导致心灰意冷,甚至自寻短见。我对他发家之前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不知这些信息,是否足够去调查他的前尘往事。”
“差不多够了。你安心等我消息吧。”
第23章 第 23 章
医药副署长胡建承的回复电话,令裴复生久久心绪难平。
一位年轻姑娘,蒙着面,还带着保镖,显然有备而来。可见对方也并不蠢钝。但中途怎么会又冒出一个男人把她救走了呢?若非此人横插一脚,那个幕后捣鬼者肯定就已被抓到、露出真身了。
而那位姑娘又是什么人?二十年的前尘旧事,她小小年纪如何得知?
裴复生翻遍脑海中近期出现过的所有人和事,只筛选出一个略带可能性的名字——奕霜霏。于是第二天,他三度亲赴医药总署,特意把胡建承接到美乐天去,请他当场认人。
裴老爷子很少来美乐天。裴谨初做事细致又稳妥,几乎完全不用他操心。所以除了偶尔的生意需要,他一般不会踏足这里。
可今天,没提前知会任何人,他就这么突然造访。而且光顾的地方不是一楼夜总会,却是二楼赌场。当真把李经理给吓坏了。忙前忙后、唯唯诺诺,生怕是自己哪里的工作失误而引来了大老板视察。
裴谨初也深感蹊跷,但又不便多问什么,唯有安安静静跟在身后策应。不过他细心发现,今天父亲带来的一位“随从”,脸生,没见过。且目光老是在奕霜霏身上偷偷游走。
这种暗中关注,究竟是出于对一位女荷官的好奇,还是另有深意呢?他一时难以判断。
将赌场里里外外全部巡视过一圈之后,裴复生要了一间空闲办公室,谎称想小憩一下。并摒退了所有外人,只带一名“随从”入内。
“怎么样,是她吗?”
“不好说啊。”胡建承摇着头,一脸迟疑。“毕竟是晚上,又戴着面纱,真没瞧见脸长什么样。不过嘛,就冲她这个身形、体态,像。我只能评价:像。”
裴复生面色凝重道:“如果不能确定的话,我就只能试着去诈一诈她了。近期出现在我视线之内、又有些古怪的年轻女孩子,唯独她一人。若真不是,那线索就断了。此事咱们就还得再从长计议。”
“唉”,胡建承连声叹气,“也只能先这样了。”而后佯装恭敬地退出办公室,并把李经理叫了进去。
裴复生向李经理询问了几点关于奕霜霏的问题。欲想忽悠别人,起码得自己心里有底。了解到一些基本信息之后,便命人将她传唤进来。
裴谨初听闻父亲要单独招见奕霜霏,心中顿感惴惴不安,忙跟着一起进了办公室。
好巧不巧,裴誉衡这会儿也刚从外面回到美乐天。听人七嘴八舌匆匆讲述情况之后,也赶紧溜进了办公室。
奕霜霏貌似谦卑地站在裴复生面前,心虚不已,生怕是昨晚的事情暴露了。可脸上仍得装出一副不知何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