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则厉目光逐渐阴沉,多有疑虑,李寒山却不知自己究竟还能如何解释。
他不擅长说谎,他知道自己只要一说谎便容易被人看穿,他很担心自己暴露了江肃的计划,便只能闭嘴不言,低垂着头,
紧张思索自己应当要如何应对。
谢则厉还要逼问,江肃却又开了口,抢在两人之前说道:“教主,你已经老了。”
谢则厉:“……”
江肃平白冒出这么一句颇为冒昧的话,谢则厉觉得江肃在骂他,可他不能与江肃生气,便哼上一声,道:“本座如何算老了?”
“孩子都这么大了,能不算老吗?”江肃轻轻啧了一声,说道,“教主,人还是要服老的。”
谢则厉:“寒山是本座的养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都大了,是时候该放手了。”江肃答,“养子,那也是差辈了。”
谢则厉面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长江后浪推前浪。”江肃认真说道,“前浪死在沙滩上。”
谢则厉:“江肃!”
江肃:“你孩子的事,与你何关?”
他终于看到谢则厉呼吸急促,面色变化,心中满意,倒还不忘同谢则厉多嘱托一声:“教主,傅神医说了,双修伤身,忍着比较好。”
谢则厉声音颤抖:“你……你……”
江肃起身,转头握住李寒山的胳膊,直接拽着他朝外走去。
贺灵城沉默片刻,也只能同明显毒发了的谢则厉行了礼,匆匆告辞。
是他想得太多了。
就江肃这嘴和身手,怎么可能会被谢则厉惩罚欺负呢?
江肃不去欺负其他人,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
江肃与李寒山二人再度一同结伴,返回长宁城。
途中李寒山皱着眉思索,好一会儿才开了口道:“我……我第一次看见父亲那样笑。”
江肃不由咳嗽一声,道:“你不怪我便好。”
他想李寒山毕竟还算尊敬谢则厉,他一直担心自己这么针对谢则厉,会让李寒山不高兴,可他一想到谢则厉这些年故意万般打压李寒山,他便忍不住心中的气恼,简直恨不得骂得更狠一些。
李寒山听他如此说,倒也微微一怔,摇头,道:“我不会怪你的。”
他早已将江肃当成了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他也知道江肃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是为了他好,他当然不可能会和江肃生气,他信任江肃,无论江肃做了什么,他都相信江肃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说话间,他们已经回到了长宁城内。
方才江肃突然离开,也不曾说过自己离开的理由,方远洛显然很担心,他蹲在琳琅阁门外,等着江肃回来,如今远远看见江肃和李寒山二人,他不由松了口气,抬手招呼,道:“江兄弟,木兄弟!你们怎么——”
他微微一顿,睁大双眼,目光在江肃和李寒山身上转来转去,猛地便将自己方才要说的话咽了回去,硬生生拗成了另一句话。
“江兄弟。”方远洛万分震惊,“你怎么穿着木兄弟的衣服。”
江肃还不觉得方远洛这问题奇怪,顺口便答道:“我的衣服脏了,借他的衣服穿一穿。”
李寒山听江肃如此说,便也跟着点头,道:“他的衣服脏了,所以才拿了我的衣服。”
方远洛:“……”
方远洛皱起眉头,仔细回想。
江肃的衣服脏了?
方才不就是溅了几滴路九身上的血吗?又不多,江湖儿女,这么点血迹,怎么能算脏?
他甚至主动代入了自己身为丐帮的卫生观念,只觉得江肃平日里穿的那一身白衣一尘不染,在人群中颇为显眼,若是那衣服都算脏,那他的衣服简直就该算是泥地里泡出来的了。
方远洛觉得,这件事,很不简单。
他越发觉得江肃和李寒山的关系不太简单,若是普通朋友,两个大男人,互相借对方的衣服穿?不肉麻吗?
可他不敢多说,他只能尴尬同江肃笑了笑,道:“江兄弟,傅神医已经帮路九简单包扎过了,白少爷正在问话,我们一同进去看一看?”
江肃点头。
他跟着方远洛,走到一间屋外,傅闻霄站在外头,似乎对讯问这种事并无多大兴趣。
他也同方远洛一般,方才不知江肃为何离去,正有些担心,老远看见江肃和李寒山一道回来,不由松了口气,道:“江少侠,下一回你莫要再这般不告而别了。”
江肃还没来得及回答,傅闻霄神色已变,那面色略有些古怪,蹙眉道:“这衣服……咳,白少爷和路九都在里面,路九还不肯说出钥匙的下落。”
江肃没有多想,推开房门,便直接走了进去。
路九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身上捆了数条绳索,手上还锁了链条,层层防备,显然是为了防止他逃走。
而他面色苍白,方才他的手上流了不少血,也许是失血过多,也可能是伤口太疼,他虚弱不已,只能勉强靠着椅子坐稳,若不是白玉生一直在同他说话,他或许就要睡着了。
而白玉生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几乎将嘴皮子磨破,说出一身汗,这路九也不愿意开口,室内生了暖炉,实在太热,他便将外袍解下搭在椅子上,转头继续逼问路九。
“钥匙究竟在哪儿?”白玉生蹙眉问,“你为何要偷走钥匙?”
路九只是闭着眼一言不发。
而房门轻响,白玉生不由回过头,见来人是江肃,他松一口气,还来不及问,倒是一眼就看见了江肃换了一身衣服。
白玉生沉默了。
他方才就觉得江肃与李寒山有些不太对,却万万没想到,他们两竟然是这种关系!
只是白玉生毕竟处世圆滑,有些事情,他知道自己不该开口,特别是这种私人关系,他绝不该有所窥探,哪怕心中无比好奇,也只能将那好奇压下心头,只谈正事,道:“江少侠,你回来便好。”
江肃问:“他不肯说?”
白玉生有些无奈,请江肃走到一旁,这才低声与江肃道:“江少侠,你可曾想过,路九不过是一个小偷,这不胜天的钥匙,对他似乎并无用处。”
江肃明白白玉生的意思,便问:“你觉得他是帮别人偷的?”
白玉生点头。
“钥匙失窃已有些时日了。”白玉生叹了口气,“我想这钥匙,应当已不在他手上了。”
江肃不由回头看了看路九,微微蹙眉,道:“能从他口中问出那个人是谁吗?”
“想要不胜天钥匙的,必然是为了开启密室。”白玉生道,“可钥匙有七把,寻常人绝对没有将钥匙集齐的能力。”
那也就是说,幕后之人不是财力雄厚,便是权力滔天,只怕路九就算知道那人是谁,为了今后能在这江湖上活下去,他也绝不敢提及那个人的名字。
“傅神医是正人君子。”白玉生忽而将话题一转,不知为何便移到了傅闻霄身上,却又不敢直言,只是暗示,道,“有他在此处,只怕不好问出线索。”
江肃:“……”
白玉生:“若能将傅神医支开,白某还能想想办法。”
江肃微微挑眉,觉得自己已明白了白玉生的意思。
白玉生想对路九用刑。
傅闻霄为人正派,又是医者,他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出现,可他又代表着武林盟,他的意见举足轻重,白玉生不能不听。
而白玉生只是个生意人,他心中并无黑白对错,只要能问出消息,得出对他有利的结果,那过程如何,他不介意,他本就是个不择手段的人,若能支开傅闻霄,他自信能从路九口中问出答案。
可江肃只是微微皱眉,道:“我来试试吧。”
他也不愿意对人用刑,打斗时弄伤敌人是一回事,而为了让敌人屈服滥用刑罚又是另一回事,他做不到,若能好言劝说让路九开口,他更愿意选择这种办法。
白玉生只好叹了口气,道:“江少侠若是想试,那便去试试吧。”
江肃走到路九面前,开口唤:“路九。”
路九听见了江肃的声音,连眼皮都懒得抬,没好气道:“不知道,不要问了,不会说的。”
“我只是想要你权衡利弊。”江肃说,“你替他人隐瞒,又能有什么好处?”
“小爷我乐意。”路九骂骂咧咧睁开眼,道,“他娘的和你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