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利叶的核应该就放置在三十层以上。
阮陌北毫不犹豫地走向电梯,胸中的躁动愈发强烈,似乎有什么正在兴奋颤动着,渴盼着恢复完整。
阮陌北走进电梯,三十层以上的楼层需要权限才能开启,他将阮项晖的权限卡插在卡槽中,同时食指按下指纹,低声道:“生物研究所主任,阮项晖,前往六十八层。”
话语在出口的瞬间,被喉咙里植入的装置变化成阮项晖的声音,声纹锁开启,同时指纹识别器确定了阮项晖的指纹,电梯上升前往六十八层。
指纹膜轻薄到贴上后他自己都难以感觉到,成天生活在一起,最容易获得就是阮项晖的指纹。
越是向上,心口里的颤动感就愈发明显,告诉阮陌北方向正确。
阮陌北调整着呼吸,他情绪相当平静,正在跃跃欲试的东西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心,那到底是什么呢?沙利叶植入在他体内的基因吗?
电梯稳稳停在了六十八层,阮陌北走出门,狭长的环形走道里有着数不清的门,每一扇上都写着编号,蓝色的指示灯将周围映照得冰冷,抹杀了所有情绪。
呼应变得更加强烈了,甚至让阮陌北都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控制不住。他轻咬着舌尖,步伐轻得不发出丁点脚步声,从一扇扇门前走过,感应着目标物的方位。
他的行踪被监控完全捕获,画面传到AI处,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
但只要能成功拿到沙利叶的另一半枷,就算被发现了也没关系。
终于,在最里面的一扇门前,阮陌北停下脚步。
心中的呼唤前所未有强烈,甚至都要跳出胸腔,扑进门中和封闭在其中的另一半迅速融合。
阮陌北伸出手,插入阮项晖的主管权限卡,输入流动密匙。
沙利叶能够看到的东西,绝不只有镜头前移动的人们,总控室屏幕中不断变动的密匙,海量传输进内网的文书报告,只要呈现在屏幕上被摄像头照到,就全都成为它的眼中之物。
滴滴两声警示音后,厚重的门在阮陌北面前打开。
他走了进去。
一连经过三道防护门,恒温恒湿的小房间里,中央平台上放置着透明的方形盒子,在那其中,半块淡金色的碎片正散发着隐隐光芒。
……这就是沙利叶伴生的另外一半枷吗?
碎片质地像是最好的玉,莹润细腻,光辉如同皎月。
阮陌北忍不住伸出手,在他手掌触碰到盒子的时刻,碎片骤然亮起,有生命一般动起,隔着一层透明屏障,紧紧贴合在他掌心。
热度,他感觉到了热度。
屏障一点点变薄,被生生融化,明明是足以将掌心灼伤烧透的热度,却只让阮陌北感觉到难以言喻的温暖,如同浸泡在生命最初的母体之中。
枷烧融了屏障,融入了他掌心,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那一瞬间,阮陌北听到了,看到了,感知到了很多东西。
他听到地下AI运行时发出的噪音,执勤警卫踩动铁丝网发出的脚步,看到监控摄像头按照程序设定调转方向,总控室屏幕亮起的红灯,感受到电流在线缆中传输,信号顺着光缆被机器传感。
阮陌北猛然回神,他整个人迅速后退,离开房间,贴着墙根迅速朝着电梯处走去。
很快他就会被发现,要抓紧时间离开这里,把枷交给沙利叶。
臭味隐约传来,飘入鼻畔。
前方的门突然被打开,熏天臭气扑面而来,似腐烂了一年的鱼虾混合着尸体和泥沼发酵而成,味道瞬间唤起了某种记忆,杂乱的画面蜂拥而至,硝烟处,森林里,城楼顶,小巷中,模糊而隐秘。
阮陌北却什么都没能想起来,高大的身影从前方走出,一身黑色西装被过分壮硕的身体撑得满满当当,他转过身,面向阮陌北,横肉交错的脸上和善到虚伪的笑容瞬间消失。
“抓住他。”
□□从身后袭来的瞬间阮陌北猛然蹲下身,一个横扫腿手肘向后击到突袭的敌人,□□掉在地上,噼啪电流击打地板发出蓝色电弧!
阮陌北就地一滚,衣角刚刚扫过的地方突然出现一个冒着烟的弹孔,枪声这才姗姗来迟地传入耳中。他迅速拔枪,扣动扳机,击中了方才射击的警卫的手臂!
枪口向右移动两厘米,又是一颗子弹击中了另一个想要射击的警卫肩膀,瞬间夺去两人的战力。弹壳弹出擦过侧脸,阮陌北腰部发力,整个人以不可思议地姿势扭转身体,枪口对准了典狱长。
警卫的痛呼声中,他感受到了来自脚底的震动,地下AI运行的声响几近轰鸣,咆哮着就要冲破禁锢。
【第一万零……七百八十四次执行……】
后脑处猛然传出针扎一般的疼痛,宛如一根手指粗细的针被骤然推入脑中,搅碎了所有神经和组织。阮陌北眼前一黑,有一瞬间失去所有意识,灵魂似乎飘出身体,置于茫茫雪原,茂密雨林,工业基地,浩瀚星空,还有永无止境的深渊之中。
他猛咬舌尖,在蔓延开的血腥味中强行睁开双眼,典狱长一步步走到他眼前,皮鞋锃亮没有一颗灰尘。
阮陌北奋力想要爬起身,却被一脚踩了回去,二百多斤的重量施加在身上,踩的他闷哼一声。
融入身体的枷似乎被切断了感应,再也无法为他提供任何有用的讯息和强化,就好像……他从未拿到过枷一样。
臭气将他层层包裹,心中的声音却仍然叫嚣着,急切跳跃着,大声呼唤,感应就在身边。
“你被捕了。”
接下来的记忆已经不甚清晰,整个51区被惊动,阮陌北被带上和沙利叶完全相同的枷锁,控制炸弹随时能够夺走他的生命。
他被关在特质牢房之中,不被允许见任何人,再也感受不到精神世界里沙利叶的声音。
阮陌北不断思考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突然出现在他离开前路上的典狱长,让他失去所有反抗之力的疼痛,似乎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直到被押上在最高法庭,阮陌北才再一次见到阮项晖。
短短两周时间,父亲好似一下子老了很多岁,原本花白的头发几近全白,他面色相当疲惫,眼中满是休息不足的血丝。
阮陌北作为他的亲生儿子,使用阮项晖的门禁卡,指纹和声音潜入格式塔盗取核心收容物品,就算他身居主管高位,也免不了被翻来覆去地调查。
原本他连来法庭旁听的机会都不应该有,阮项晖用尽了所有方法,才勉强争取而来。
审判中具体发生了什么,阮陌北记不太清,似乎他的记忆功能在被典狱长击倒后,就发生了严重故障,越是接近最后时刻的记忆就越模糊。
他只记得法庭很大,房顶很高,阶梯形状的陪审席上坐了许多人,他坐在最下方的椅子上,接受一项项指控。
曾经用性命去战斗,被无数赞美和荣誉围绕着英雄,成为了无可饶恕的罪人。
灯光很亮,照得眼睛难以睁开,一切都沉浸在昏昏沉沉之中,周围弥漫着粘稠的液体,像血,或者脑脊液。
阮陌北看不清前方法官的模样,只记得典狱长的声音——他被指控破坏51区财产,窃取权限卡,非法潜入格式塔,盗取重要的收容物品。
臭味萦绕在整个最高法庭。
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吗?
法官问他。
阮陌北无法出声,他的嘴巴像是被封死,声带不再能够震动,曾经触碰过屏障,感受过枷非凡热度的手掌不再提供给他任何帮助,就好像他从未拿到过另一半枷。
他根本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语。
木锤落下,宣告了对他的审判。
一万零七百八十四次死刑。
立刻执行。
阮陌北被送入执行室,造型狰狞的金属椅子焊接在地面上,他坐在上面,束缚带和铁环牢牢锁住他的手脚,肩膀和脖颈。
装置被戴在头上,连接着电路和控制仪,屏幕上显示着执行进行的次数。
“你真的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曾经的同事忍不住再度问道:“现在还有机会。”
阮陌北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要……说什么?
“时间到了,都走吧。”典狱长出声提醒。
人们纷纷离开,而他留在最后,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站在阮陌北身前,俯下身,在阮陌北衣服胸前的口袋里,放进了一枚硬质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