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无归(2)

作者:未晏斋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刘子业几乎无声地冷哼,半日又说:“阿母只拿他当好人罢!”

王宪嫄谆谆道:“他怎么不是好人?!他是先帝留给你的顾命大臣,是你的老师,虽然素来管着你,也是为你好。”

刘子业不耐烦地微微蹙眉,好容易听母亲说完了,他又一声冷哼,周围的人都能听到:“可不是管得太宽了!据说只要送他金珠,想升官掌权无所不允,戴法兴家门口和闹市似的,家里的黄金都堆不下了。”

王宪嫄无力地驳他:“什么浑话你也信……”

刘子业突然笑着抬起头:“我怎么不信呢?他时不时就说,要我当心着点,别当营阳王呢。我觉得,他这个卖葛布出身的‘大臣’,想着学谢晦废皇帝了吧?”

【营阳王:刘宋第二位皇帝刘义符,刘裕之子,登位后被谢晦、傅亮等权臣废黜,后又疑似被这几个权臣暗杀,全家灭门。】

王宪嫄愣了一愣,又是更加无力的一句:“更是浑话……他是为你好。”

刘子业起身道:“阿母忙做寿的事吧,我又不懂这些麻烦琐碎的事。我这会儿胸闷,要出去走走。”

径自就离开了。

王宪嫄颓然对刘英媚苦笑:“你侄子他也不容易,小小年纪管这么多朝廷大事。他平日还是挺孝顺我的,就是说话倔强些。”

刘英媚见皇帝这乖戾的样子,已经暗自咋舌,然而此刻也只能安慰太后:“谁说不是呢。陛下长大一些后,太后自然就享福了。”

又拣当娘的喜欢听的话问:“陛下后来可有皇后的人选了?”

王宪嫄摇摇头:“不曾有。可惜令婉去世得早,没有福气当上皇后,后来纳的两个妃子,我看不上,他也不喜欢。何况至今也没有生出一个子嗣来,晋封谁做皇后都没道理。”

于是,继续唉声叹气。

刘英媚也不敢说话了。

天家结亲,其实往往都是亲上加亲。太后所说的“令婉”,是刘英媚的大姑子何令婉。

何家与皇室结亲好几代,何令婉和刘英媚的丈夫何迈同出一个娘胎——都是刘宋高祖的小女儿豫章长公主;而后何令婉嫁入皇家为太子妃,刘英媚则以公主之身嫁到何家。姑嫂俩以前还享受过几年荣华富贵不知愁的日子……

不过如今,太子妃早逝,何家出一个皇后之想也不必说了。

至于刚刚皇帝满眼厌恶的戴法兴,倒确实是个穷出身,因受世祖皇帝——刘英媚的哥哥刘骏的信任,曾在东宫做刘子业的老师,后来又受命辅佐这位少年登基的皇帝。

戴法兴有才干,敢在皇帝面前直言,但市井所传他也确实对贿赂来者不拒,在皇帝看来,未免有沽名钓誉、贪财好物、僭越权柄的嫌疑。

在永训宫窒息般的氛围里熬到吃了茶点,太后王宪嫄才慵慵道:“恕罪,我这些时光,身子骨总是懒散,下午时分要念一会儿《心经》安定神绪,不能多陪公主了。公主休息的宫院已经收拾好了,就在东宫里令婉曾居住的地方,现在空置着,已然打扫得干干净净,或还有令婉的几件遗念儿,想必你也不会忌讳的。”

刘英媚忙谢过太后,起身到了永训宫的外头,下午时分,天光尚早,永训宫层层的松柏间植着一些兰花、茉莉之类的香花,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胸臆中的浊气去掉了一些,于是欣欣然又吸了一口芬芳的空气,突然间胳膊被人一握,顿时感觉吸进去的空气是透凉透凉的。

吓了一跳,刘英媚觉得愤怒而疑惑:这堂堂的台城宫殿里,有谁那么大胆,敢随便握她长公主的胳膊?

扭头一看,顿时怔住了。

皇帝刘子业斜眸对她笑着,而后说:“姑姑,你这条石榴裙好漂亮。”

刘英媚寒从背脊而生。

作者有话要说:(1)刘骏是否娶堂姐(叔父刘义宣之女)的事不见于当时记载,后来流言纷起,大致是刘义宣造反时放出的,真实性可疑。司马光在《资治通鉴考异》中辩驳过,认为刘骏在刘义宣造反初是很胆小谨慎的,甚至打算把帝位给刘义宣这位叔叔,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一般认为殷贵妃是殷琰家伎。不过这里暂时取传闻。

记叙刘骏和刘子业的各种阴私丑闻的事见于《魏书》和《宋史》,但《魏书》是敌手所写,而《宋史》作者沈约的父亲死于刘骏之手,且著述于刘骏弟弟刘彧篡位后,无论是出于私仇还是出于讨好新帝,都不免有不实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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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吧,应该还算是小说,我在历史记载和我的推演之中摇摆,毕竟,全按照沈约的《宋史》去写,感觉很多地方是说不通的,《资治通鉴》里取舍又比较多了,不值得完全征用;有些地方,野史的隐秘诡异又会带来独特的文学感,让人舍不得放弃;再者,真正的历史进程会有它枯燥的一面,高光看起来很炫,但背后漫长的酝酿期是无趣的。

所以,这篇文,主线索按史册所载去写,我觉得沈约或《魏书》胡扯的地方我就舍弃掉,时间线是不准确的,因为酝酿期太长,写出来不好看;酝酿期的很多人物是舍弃掉的(太没有存在感,但实际很重要),不过估计去不掉的那些人物还是会有些困扰读文的小仙女们,也只好摊手了;有尝试精神分析式的侧写模式,亦即通过有限的史料,分析人物异化行为的原因,不过毕竟我不是专业搞精神分析或犯罪心理分析的,所以未免有不确的地方,恳请指教。

最后,按《宋书》中“新蔡公主逼离夫族,幽置深宫,诡云薨殒。”出语于太皇太后路氏在刘彧弑君之后下的诏书,这种诏书吧非常多见,一般是新政权建立之后为了表示合法性,由尊贵者公开指责被杀的君王,以使新政获得民意。路太后是刘骏的生母,而且一直对刘彧非常喜欢;路太后在刘彧已经弑君、兵临台城既成事实之后,发表这样的言论,是否有不确的言辞,还真是可商榷呢。所以,本文不打算拉cp,没有骨科,如有些让大家感觉暧昧的成分,也绝不表示作者打算去写两个人的情愫。事关本文的存亡(大家应该懂原因的)。

最后拜谢读此文的小仙女们。这篇文可能会偏向于《元嘉草草》的那种比较写实、比较文艺范的写法,阅读体验可能不如作者几篇轻松的长文。

第2章

石榴红裙,是当时最时兴的颜色。纯粹的大红色很难染,而且洗上一两水就会褪色,颜色顿时就不美了。所以,刘英媚所着的大红裙是全新的,最好的厚缯,三蒸三染,得了这么一条,价值万钱——也就只穿一两次新鲜就没用了。

刘英媚想给皇帝问安,但胳膊被他握着,无法敛衽下拜。

“陛下……”她带着些许抗议,“松松手行么?这样可……不大好。”

刘子业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大红裙,好半天才抬眸一笑:“怎么不好看?好看着呢。”

说话像个傻子。

刘英媚腹诽,不由就撇了撇嘴,而后继续陪笑:“陛下,妾可要蒙您叫一声‘阿姑’呢。”

端一端身份,看他可还有脸继续拉拉扯扯、动手动脚的。

刘子业大概看到她的笑容冷了,客套得近乎漠然,才悻悻松开手,说:“是的,阿姑一看就让我觉得亲近呢。”

他刚刚变声不久,嗓音带着些嘶哑和低沉,又刻意学着大人的样子瓮声瓮气地讲话,但说完倒又笑了,只要睫毛盖住眼眸,就叫人不觉得寒冷。

刘英媚整理了一下被他扯乱的披帛,这才盈盈给他拜了一拜:“宫中太后,还有陛下的叔伯兄弟,有无数亲近的人呢,妾不过一介女流而已。这会儿,妾得先告退了,今儿坐了大半天的车,晃得浑身酸痛。”

刘子业打量了她几眼,点点头说:“不错,金根车再装饰得华丽,坐久了也一样不舒服。阿姑今晚住哪一宫?”

刘英媚说:“太后吩咐妾住在原先的东宫,原太子妃的寝卧里。”

刘子业微微挑眉,欲言不言,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又笑道:“那里啊……她当日极好装饰,屋子里收拾得挺漂亮的,也配得上阿姑。”

刘英媚听到他提起自己的大姑子何令婉,不由多了句嘴:“可惜太子妃去得早了。听说省里议定追封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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