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师摇了摇头,一口气叹出来全是无语哽咽:“他这是要把你当靶子,招来旁人妒恨呐。”
“意料之中,”宋书又浏览了一遍手里明黄色的圣旨,随即将它合上,“……只是没想到他做的这么绝。直接把我带着宋家推上了风尖浪口。”
从前三天起宋书就一直在等,等出这个结果他反倒不算意外,很快将手中的圣旨放到一边,思索道:“先前的计策怕是需要做一些调整了……不过他这样,倒是帮了我一个忙。”
宋师刚刚回想了一遍圣旨的内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入宫为皇子皇女做侍读,算是他们半个老师,这些皇子每天学习学术的时间有足足四个时辰。”宋书顿了顿,远处巍峨的皇宫宫殿在天边露出一角,映在他沉郁的眼底,“我有足够的理由和时间,去了解、接触我的那个……”
“亲生妹妹。”
第43章 薛佟 “他也是你的追求者之一。”……
洛姣曾经上过学, 因为闹出了丑事而被送了回去,但听说她时常到处乱跑,很多次都躲在教学的宫殿外被宫人发现, 似乎是在偷看。
宋书作为侍读学士,自然有理由能去接触她。
三天前,他们最终定下的计划是要假意投奔洛放,让洛放帮忙牵制皇帝,然后在此期间, 找到机会取代洛放,公布宋书的皇子身份。
而这个计划还只有个粗略大纲,首先要有的一个条件, 就是他们需要一个机会能使他们合理地投奔洛放且不受到怀疑。
原本以为皇帝要把宋书派的职位越低越好,结果他来一招捧杀,倒是出乎宋师的意料,然而这样一来, 现成的理由就摆在了他们面前——
皇帝都逼他们逼到这一步了,宋家再犟,也犟不过皇权。
皇帝是给他们送枕头来了。
想通了这一节, 宋师眯了眯眼, 又说:“我听人讲, 皇帝原本是要让你做个翰林院五品官员,是洛放推举你, 说你在科举里表现出来的文采斐然,连他都能压过,定能胜任这种职位。”
宋书看向他。
“现在朝堂上都在传三皇子的气量宽宏唯才是举,称赞他有帝王之相。”
宋师顿了顿,“我原本以为这是假的, 没成想你真落了个四品侍读——他这是故意逼你投奔他?还能用‘虽然输给你却并不嫌丢脸而拉踩你’来提高自己的声望……一举两得啊,这算盘打得真好。”
宋书语气平静道:“没有他,区别也不大,只是低一个品阶罢了,若做了个五品,无法入宫侍读,反倒不好了。”
“这么说来我们还得感谢他,”宋师扯了扯唇角,冷笑一声,“我就说他性格奸诈,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了,我过几日再去找他也不迟,”宋书缓下语气,带着点安抚的意味,转移话题道,“只是入宫侍读,最难办的一点就是宫中无人,来日必将举步维艰……”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抬眸看向宋师,轻声喊:“哥哥。”
宋师回神:“嗯?”
宋书道:“我有一个想法,需要验证一下。”
翌日,新晋四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入宫伴驾。
宋师住了一晚,又出了城,回了城外的府邸。
临行前一晚,宋师与宋书商议,讲到一半时记起一个人,便对宋书道:“你方才应当见过常在了,他如今是大内总管,权势不比宫里哪位娘娘差。我上次入宫托一个小太监给了他一袋银子,不知他还肯不肯承这份情。”
“不承也得承,”宋书挽袖倒茶,“他方才走时,我也给他塞了块银子。他接的很高兴,看样子皇帝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现在就要对宋家动手的意思。”
若宋家当真大势已去,常在作为混迹宫中多年的人精,再贪财也不可能收宋书的银子。
宋师道:“我听人说,这段日子南边有天灾,起了瘟疫,死了不少人,阁老们忧心忡忡,与御史台一齐上书,要求彻查病源,增援南方。”
“但大周这些年荒淫无度,国库亏空不少,维持到现在周转顺利已经属实不易,大概宫里那位正因此头疼,暂时没空来对付我们。”
只是瘟疫是从南边一直蔓延到其他地方,底下人收了贿赂,一层层上来,真被揭发时,早就不知道病源是从何处来的了。
“这就是他治下的江山,”宋书轻嘲地笑了笑,“宋家若不夺,天下亦不能安。”
“我要与你说的不是这个,”宋师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转过话题,“我让那小太监帮我把银子给常在,是听他说他身世有些可怜,老母重病。人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一直在宫中混不出头,常在若注意到他,自然能知道老实人的好处,知道他没问题,说不定还会帮忙提拔一二。”
“他老实憨厚,母亲年轻时曾在宫中做过舒妃宫里的大宫女,正是你母亲在冷宫自缢后不久出了宫,抱养了这个儿子。你在宫中若寻常在,他不予回应,可以去探听一二他的下落,兴许……这人可用。”
宋师与他约好了,他在城外安心休生养息,宋书入宫顺带探听消息,每晚用景休那只肥鸽子相互联系
宋书作为侍读学士,每日都要入宫与皇帝见面,这本该是十分危险的,因为他们谁都不知道皇帝哪天会突然对他发难,然而大概是南方的疫情太严重,宋书表现得又十分低调,是以皇帝也没那个时间刻意来磋磨他。
从宋书传回来的书信来看,他暂时没有受到什么刁难——如果“第一天上朝就被阁老们甩脸下了面子、没多少人亲近他”这些事不算刁难的话。
好在也是因此,每日下朝后他跟着皇帝侍读,皇帝忙得焦头烂额,脾气十分暴躁,然而他不思进取,越是政务繁忙,他流连后宫的时间也就越多,把宋书留在身边的时间就越少。
宋书轮值的时间不到,不能出宫,皇帝这边用不上他,他轻飘飘地劝了几句,皇帝原本正和嫔妃嬉闹,闻言便大发雷霆,随手甩过一只茶杯,杯子在地上四分五裂,皇帝怒气冲冲:“滚出去!朕做什么还轮不到你们来说教!”
锦衣卫指挥使易巾一同跪下,宋书不卑不亢地掀袍行了礼,不再多言,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
易巾与他一齐退出来,各自对视一眼,行了平辈礼,易巾便面无表情地跃上了宫殿屋檐,消失不见了。
宋书除了第一天这样出言劝过两句,之后都仿佛视而不见,主动请辞离开,然后前往宫中皇子皇女学习的宫殿。
十三岁以上的皇子皇女通过初试都会被送入国子监,所以留在宫中的都是十三岁以下的半大孩子,宋书的文采做太傅的助手来教导他们简直绰绰有余,太傅也对他十分欣赏。
只是不巧,接连好几天他都没能等到洛姣,反倒是时常在各种地方“无意间”撞见洛放。
宋书先前听宋师说过洛放喜欢自己的事情,一直都没有真的放在心上,被他故意制造巧合撞见这么多次,这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他第一次撞见洛放,大概真的是因为意外,洛放正和一个青衣男子彼此客套,宋书正要出宫,路过这里,青衣男子转过头看见他,眼里显而易见地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宋书眼神冷淡了两分,行礼之后便转身走了,之后便经常遇见洛放,大概是那天的偶遇给了他一些灵感,他照葫芦画瓢。只是那之后宋书也没有再见过那个青衣男子了。
洛放有时也是跟别人一起,但不是宫里的皇子皇女就是送入宫议政的官员,唯有这个青衣男子是宋书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
撞见他们的第一晚,他在跟宋师往来的书信中犹豫了半晌,也提起了这件事,描述那人的长相:粗眉大眼,眉眼间有少年气,气概嚣张,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之人。
因为那人穿的是常服,宋书并不知道他是谁,提起这个来问宋师,也只是随手加上去的话——他这种长相,这些日子只要出门就必定会被人盯着,这样的眼神见过不少,他不至于因此就对其嫌恶,只是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宋师收到信时拿着信封对着烛火打量半晌,方才蹙眉回信:若他没猜错的话,这人应当是丞相唯一的儿子薛佟。
他犹豫良久,叹了口气,落笔的言辞十分之微妙: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看的那本书里,他也是你的追求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