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沃修出面,在明面上高调行事,能大摇大摆去涉足那些跟文化搭边的合作项目,也能运用得天独厚的身份去索要资料,会见核心人员。
崖会泉不用亲自出马,呆在背后就能揽收重要信息,跟沃修共享资料。
这感觉实在有些微妙,一直以来,崖会泉才是那个站在台前的角色,他来扛起这杆吸引注意的大旗,也习惯了走在最前去迎接各式各样的打探目光。
头回有人要替他揽下这份既费力又不讨好的差事,他一算,发现这个人竟依稀还是可以信任的,他不用费心去揣摩对方主动分担背后的用意,也不用以最坏的目的去猜测这个人是不是别有所图,会不会在某个环节跟他图穷匕见。
这给他一种奇妙的被照顾感,让他在领会到它时像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心口。
“很晚了,去睡吧。”沃修注意到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早的时间,他抬手在个人终端上断开同模型模拟器的链接,让周遭的遗迹投影潮水般褪去,露出真实的大宅和落地窗外的深沉夜景。
他在崖会泉手臂上轻轻一推:“上楼休息,有什么事明天起来再说,就是调兵遣将,也得等靠谱对象们起床上班,现在是星盟的法定休息时间。”
沃修故意调侃了一下星盟那个魔鬼一样的休息条例,知道这玩意一直是某位先生的眼中钉,但凡这位先生能插足最新一轮的法条修改,他保管要首先提出废除强制休假令,要求返还他们工作狂合规加班的权限。
崖会泉好像是被照顾的窝心感还在延续,他听出沃修潜藏的小小笑话,也没计较,很配合的转身上楼。
从沃修自我曝光他就是黎旦旦起,他就一直睡在原本是给猫准备的客卧,虽说这些天两人的互怼互撩乃至调情一样不少,他们还充分发挥职务之便,是从工作场里见缝插针,到回自家后光明正大都一处不落,但十分惊人,他们至今还没有什么比较“超过”的进展,每天到了睡觉的点,沃修便宛如免费寄住在崖将军家的蹭房室友,老老实实回归隔壁客卧。
这天沃修也照常准备往客卧走,他在转身前已听见崖会泉打开了主卧的房门,却没想到脚步声又在身后响起来。
“怎么了?”沃修也打开了客卧的门,正要进去的他一顿,准备往后转身,“你是忘了什么事……”
后面还有个不知是“吗”还是“么”的语气词没说出去。
有个从后方走来的人很不客气,伸手直接把身体还没转完的沃修往门内一拍,沃修毫无防备之下被拍进了门,凭着高超的平衡能力才没有一个踉跄,然而,在他依旧没来得及转身的时刻,他感到后方的人靠过来……并且有隐隐把他往前方客床按的意思。
崖会泉的掌心贴着沃修的后肩,他好像一个对于新模块运行加载有点迟缓,今晚突然进度条从90%拉至100%,于是大脑自动提醒他新功能已可以启用的人。
他小心感受着另一个人的体温,为自己的行为找了理由。
“看在你这么努力贴心的份上。”他说,“给你一点奖励。”
第112章 我喜欢你 “有本事你来啊?”……
一直以来, 崖会泉自认冷静自持,他以为自己已经把这种克制刻进了骨子里,是初始程序一般录在他基因里的东西, 会恒久的影响着他的行为模式,让他永远理智,永远清醒,永远不会冲动与冒失。
他还对后两者很瞧不上眼, 比他年纪更小的人行事冲动,他觉得对方果然年轻,大脑都像还没发育完全的样子;和他同龄的人行事冲动,他报以冷嗤,感觉这些同届一个二个愚蠢又幼稚;比他年长的人行事冲动,就更不得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 内心却总怀疑这些人该去找个高级医疗舱看看, 检查一下身体, 看是不是青春期的激素紊乱持续至今,才让过度旺盛的肾上激素谋夺了他们的脑子。
冲动和冒失除了会招至无法预想的变数,让事情变得不可掌控之外, 还能带来什么?
崖会泉从十岁走到今天,他在能够完全掌控自己以前, 每走一步都是反复斟酌, 都是三思而后行,都要替自己尽量规划出退路和后手。
因为没人能给他依靠,
他不像那些还能背靠父母家族的快乐蠢货,去当真正高枕无忧的少爷,没有人给他兜底, 也没有人为他铺路,他走错一步只会立竿见影的掉下去,他做错了选择就必须自己担着后果,因此他对所有“超出掌控”的东西敬而远之。崖会泉傲慢地摆出了瞧不上的姿态——实际上他也担不起,有点像老套寓言故事里的那只够不着葡萄架的狐狸,对着自己难以企及的东西只好说人家酸。
但当然,他酸人家的时候是不会承认的。
这种“酸”别人的情绪也并不好,它很危险,会时时提醒你跟他人的不同,会让你不断拿自己所缺去对比别人所有,长久下去,很容易造成心理失衡,严重点,没准还会让人直接变态。
所以崖会泉过去也很少想这方面的事,还好他也足够的忙,那些深思熟虑和来回权衡占用掉了足够多的时间,他还得打理自己,磨练自身,让自己的能力跟他所追求的自立相匹配,这一切让他忙得不可开交,有效遏制了他长成一个变态的进程。
然而直到这天,他才发现,自己原来十分自以为是。
很少去想的事,被忙碌遮盖过去了的事,它们其实只是悄悄藏了起来,被拒绝正眼看待的主人强行流放到偏僻角落里。
却不会就此消失。
当沃修走到客房门口,那时崖会泉的确已经打开了主卧的房门,沃修没听错。崖会泉松开门把的那一刻是行动快于思考的,他被不可名状的冲动驱使,忽然对踏入面前空荡荡的屋子毫无兴致,只想转身抓住还能在走廊上看见一个侧身背影的人,于是他也确实转身,追了过去,在把人半强制地推进门内后才又找回理智,让他欲盖弥彰的给自己现找了一个理由。
“看在你这么努力贴心的份上,给你一点奖励。”他说。
沃修只在起初被他的突袭吓了一跳,在被拍进门内时肩背有短暂的紧绷。
崖会泉的手在抓住沃修后就没再离开,他凭自己的掌心将沃修的反应全都感觉到了,知道这人是真的没防备,也知道在起初诧异过后,这人又很快放松,是副在他面前真的不设防的样子。
好像他在对方面前展现出多烂,多糟糕,多跟那些情感系统发育完善的人不同的一面,沃修也都不会在乎,能够把他在其他人那往往不被接受的缺点悉数包容接收。
“哎,这位先生。”沃修被推到客床上后笑了,“你的奖励怎么跟别人这么不一样?我还是头一回看见嘴上说要发奖励,还发出了胁迫架势的。”
“是不一样,又怎么样?”崖会泉手臂撑在沃修身侧,他低头,已经很久没有特意固定过的额前碎发柔软垂下来,最长的一缕盖过眉际,随着动作在他眼前轻微摇晃,“你要拒收么?”
客卧的门当然还没有关,房间里灯都没来得及打开,不过走廊慷慨同屋内分享了灯光,让地板上投落了一方斜斜的光亮,像在地上开了一扇光做的门。
这抹靠走廊照明分享的光还漏了一点到床沿,它悄悄顺着床的边缘攀爬上来,在崖会泉和沃修的一侧衣摆上留下光点,又胆大妄为的爬上崖会泉的脸,把他的虹膜跟瞳孔照亮。
沃修自下而上地看着崖会泉,他觉得对方那双总被人说色泽阴沉,带了红调后很有“大魔王气质”的眼睛真是漂亮,那些会对着这双眼睛挑刺的人完全没有眼光,它分明在暗处看上去沉静又富有力量,到了明处,只要给一点光,它就从瞳孔开始有了清晰渐变层次,藏在棕色底色里的红色明明瑰丽又透亮。
“我有毛病才拒收。”沃修说,“谁舍得拒绝你。”
崖会泉的呼吸依稀就中断了一秒。
冲动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它突如其来,是一份压抑已久的期许,是一份想要真实获得什么的渴望。
这是一场买家相当配合的“强买强卖”,崖会泉找了个给奖励的理由,却更像是在给自己领奖。
他在伸手去不甚熟练地触碰“奖励”时,又弄清了一点自己的想法——
他一直不是个擅长去交付信赖的人,也不相信天上会掉馅饼,确实如沃修曾在小荒星上锁讽刺的那样,疑心病重得要命,别人送到手边的东西他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就一定也不会去取,不会随意把“走到身边的”便自信视为“这就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