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71)

灿灿依旧是他的死卫,像个影子一样,跟在他身旁。

“我啊,非常非常的爱她,灿灿也非常非常的爱我。”

沈令看着他深灰色,仿佛雨前天空一般的眸子,轻轻点了点头,“嗯。”

叶骁伸手,越过炕桌,轻轻捏了捏他的耳垂,“但是那和我对你不一样。”

沈令望着他,漆黑的眼睛清润而信任,他再度点头,“嗯。”

叶骁也捡了个秋梨,吃完伸个懒腰,拍拍手,“走了!去看看李广,搞完他我就去审犯人!”

李广昨天夜里醒了一下,现在刚醒,喝了药,勉强吃了点东西,躺在炕上,一双清冷眸子半开半阖,似在想些什么。

叶骁走进去,推开外间窗户,清风缓来,李广微微侧头,便看到叶骁踏着满室婆娑晨光,徐徐走进。

他披着头发,流泉一般漆黑的长发边缘被早晨淡色的阳光渡了层菲薄的金,俊美眉目间敷了一层水纱一般的树影,那双深灰色的眸子像是水墨画里一痕水波,深浅浓淡,信笔而成。

李广勉力问了声好,便垂眸不语,叶骁对他一笑,咬着根象牙素簪,随意把流水一般的无法别在头上,挽好头发洗了手,才在李广身旁坐下,轻轻把他扶起来,伸手要给他换药。

在他碰到李广衣襟的一瞬间,青年浑身僵直,叶骁停住,也不说话,一双眼睛看他,李广微微地抖,然后闭了眼,轻轻搭上他的手,叶骁慢慢的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揭开他身上的绷带。

他怀里这青年像是不知道疼一样,苍白面孔没有任何表情,他就是浑身僵硬,额上的汗落在他肩头,也一声未有。

李广伤得不轻,入骨的伤口有五处,全在胸口后背,道道都是冲着要人命去的。叶骁给他换好药,又盯着他喝完药汤,握着他细痩腕子诊脉,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李师这条性命算是保住了。”

李广没看他,无力地按着胸口喘了两声,叶骁小心翼翼扶着他靠在软垫上,给他倒了盏蜂蜜银耳汤,柔声问道,“李师,这是怎么了?就倒在城外了?能和我说说么?”

李广瞥他一眼,调转视线,说自己识人不明,被匪类所骗罢了。

他二十六那天,还在四处求购药材,遇到一个行商说有大批药材正要来,他怕被人抢先,就携了定金出城去验货,哪知对方是强盗,抢劫财物不说,还要害命,他三个随从拼死保护,他才逃了出来,但伤重不支,倒在野外,若不是被救,怕现在已经被野狗啃干净了。

他这么说的时候带着股奇怪的淡漠,像是他自己的生死和他无关一样,叶骁看着他没说话,他顿了顿,声音略微低了一些,“只是有件事,想要麻烦杨公子和邑宰。”

“李师请说。”

“我那三个随从,我不能把他们活着带回去,至少也要让他们尸骨还乡。烦请两位,帮我寻回他们尸骨。”

语罢,他起身要向叶骁行礼,却被他一把按住,只说,这是职责中事。

说完,叶骁从旁边桌上取了小盘过来,里头放着火折丝囊荷包小刀一类零碎,说是昨天他身上的东西。李广看了看,叶骁问可是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李广沉默了一下,摇摇头,道,什么都没少。

看他满头冷汗,双目微阖,一副疲惫已极的样子,叶骁把他轻轻放躺,就关门离开。

听到门咔嗒一声关上,李广睁开眼,看着叶骁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重新闭上了眼。

第三十一回 永夜幽(上)

第三十一回永夜幽

从李广那里出来,写了几封信寄往丰源京,叶骁换了身青色的朴素短打,拎了套干净的衣服放在篮子里,把自己那套审讯专用家伙事儿放一起,美滋滋地踱着方步朝县衙牢里走。

列古勒的治安其实很不错,牢房里只有三个土匪和看守的衙役,牢里黑灯瞎火,刚一脚踏进,叶骁就闻到一股浓重血味,他眉头一皱,飞快拿火折子一点——

——尽头的三间牢房,三个头颅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没了脑袋的土匪尸体前头。

血沿着脖子断面的骨茬往外淌,尸体靠着墙根,满墙满地的血,把墙里头的稻草梗染成红津津的颜色。

他只看了一眼,立刻飞身而出,迎面看到王班头朝这边过来,他厉喝一声,“昨晚谁当班!”

“老钱啊……”王班头迷惑不解地看他。

“他住哪儿!”

“火神庙西头第三间青瓦房,院子里有葡萄架。”

叶骁一听,足尖一点,飞掠而去,王班头看“杨衙内”如一支离弦急箭一般刹那消失,愣了一愣,随即意识到什么,立刻往牢里跑,随即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连滚带爬地出来,飞奔去找沈令!

老钱好吃酒,家境并不宽裕,进门堂屋里一个破旧黑漆条案断了条腿,拿砖头垫着,平日杂七杂八堆着些东西,现在上头叠宝塔一样,血淋淋摞着五颗人头。

老钱夫妻、两个孩儿、一个老娘。

叶骁看了人头片刻,向两边看去,看到厨下一张方桌,旁边倒着两具无头尸体,东边卧室,炕上一大两小三具无头尸。

叶骁退回院内,他越过矮墙往隔壁人家张望,此时天色尚早,空气冰凉,两边人家窸窸窣窣,炊烟袅袅。

就在此时,沈令飞掠而入,在他旁边站定。

“果然被灭口了。”沈令低声道。

叶骁眉头轻皱,他问道:“牢里那边呢?”

“灿司马在验尸。”

叶骁点点头,他蹙紧眉毛,似在有所犹豫。

沈令用兵无敌于天下,审案一窍不通,他看了一会儿人头,又看向叶骁,慢声道:“……我十六岁出阵,到现在十三年,敢这么挑衅我的,还是第一遭。”

他声音冰凉,毫无温度,竟似比这寒秋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他慢而沉地笑了一声,“……有意思。”

“我也没被这么挑衅过啊。”叶骁唇角一弯,勾出一个冰冷弧度。

门外传来脚步声,却是王班头到了。

沈令也不看王班头,只冷声道,“你立刻带人围住这个院落,整条街的人都给我带回去,分别关押,我不到不许审。这里除了我和杨衙内,不许任何人出入。”

王班头浑身一抖,沈令侧身瞥了他一眼,他只觉得浑身如堕冰窖,忙应声而出,屁滚尿流地去召集衙役府兵。

沈令说话的时候,叶骁正从怀里摸出一副冰绡手套,听他说完,他想了想,把手套收起来,“再三天就开市了,速战速决吧。”

他大步往里走,看着条案上的人头,皱着眉咕哝了一句,“希望能成……”说完,他伸出左手,按着人头,回头唤道:“阿令,你到我旁边来。”

沈令依言到他身侧,“怎么?”

“你扶着我点儿,我怕我一会儿栽下去。”

说完,还不待沈令问,他左手上漆黑的镯子轻轻鸣响,开始缓慢旋转。

镯子动的非常非常慢,完全不似之前那帮灵动,沈令心中不知怎的生出一股不豫,他刚要开口要他停下,却见叶骁眉心慢慢渗出了一滴血。

没有任何伤口,就是一滴红得刺目的血,平白无故,从他眉心渗出来。

血红一滴圆珠,从白皙肌肤间透出,然后滴落。

落在那只似被什么抓住,转动得异常艰难的漆黑手镯上。

沈令眼睁睁看着血落在镯子上,像是水滴进旱田里一般,刹那吸收,镯子铮一声轻响,内里朱色星芒流动,在他腕上飞快地转了起来。

镯子越转越快,叶骁面色凝重,片刻之后,他忽然毫无预兆地往后一倒——

倒入沈令怀中的刹那,鲜红的血从他七窍缓缓淌出来,叶骁刹那失去意识,沈令只觉得浑身发冷,忽然就想起了昔日栈道下,也是这样,叶骁浑身浴血,背着他躲避追杀,他在他背上昏昏沉沉,只觉得天地都在晃,鼻子里只有叶骁血的味道。

而他现在,又看到叶骁的血了。

而上次那些让叶骁流血的人,背后的主使,他都还不知道是谁。

沈令一把抱起叶骁,疾步出门,外头王班头带着衙役府兵进来,沈令抱着叶骁,看都不看,从他身边走过——王班头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旁边人赶紧搀他起来,他兀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刚才和他擦身而过的哪是县令,分明是一头嗜血凶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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