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47)

七岁的孩子,那么小,才刚能背下些书,扎马步的时候会撒娇说腿疼的他的弟弟,被剥光衣服,捆在长凳上阉割,血淋淋的奄奄一息,却还歪着头,淌着眼泪,看着他。

“……”沈令慢慢睁开眼,复杂地看着靠在自己胸口,嘴上委屈,面上却笑吟吟的沈行。

沈行生得像他们母亲,一张绝色容貌,兼且少年阉割,颈上没有喉结,肌肤雪腻,音色柔转,一眼望去,生成雌雄莫辩的妖冶媚态。

——这毕竟是他的弟弟。

沈行确实是他的政敌,沈行也确实做恶,但沈令清楚,沈行和自己不同,他自幼被太子看中,养在东宫,有人庇护,可沈行呢?他一个人,七岁的孩子,生着非凡美貌,从最底层的宫奴爬起,沈行到底吃了多少苦,想都知道。

北齐宫廷那种地方,我不杀人,人就杀我。

他到现在都记得,被东宫带走之后,他与沈行就断了音信,而他再一次见到弟弟,是三年之后,他身为东宫八品属官,进宫为国主宠妃送一份节礼。

他路过国主惯常与嫔妃嬉戏的水游馆,赫然在一个沉香亭中看到了沈行。

十岁的孩子,衣衫不整,身上一袭女裙,露出半个雪白圆润的肩头,一脸媚态,伏在国主脚底。

春日无边,熏风阳阳,沈令只觉得如堕冰窟。

他没命一般飞跑回东宫,跪在太子跟前,浑身发着抖,哭着求太子把他弟弟讨来东宫。

当时有人进了东宫一个十二扇的玻璃架屏,太子满意观赏,漫不经心地听他说完,东宫太监总管小心翼翼地回禀,说沈令求的,是陛下的新宠,赐了个媚行的号。

“哦,是陛下跟前那个小玩意儿啊,长得确实挺得人疼的。”太子不甚在意地笑看他一眼,“在圣上跟前前途大好,你倒要好好跟你弟弟多亲近亲近。”

沈令瘫跪在地上,看着把全部精神放在围屏上的太子——他活在一个多么黑暗的地方啊。

而他再一次看到沈行,是又一个三年,他随太子去鲁王府上赴宴,看着勾画着艳丽妆容的弟弟,像只美丽的小猫一样,蜷在鲁王怀中,咬着鲁王帽缨,低语浅笑。

太子对他说,圣上赐的字果然好,媚行媚行,确实妩媚。

他木然地看着太子,然后看向沈行,沈行对他微笑,媚态婉转。

然后呢,他有叶骁,把他从无边的黑暗中拉了出来,但是沈行有谁呢?他一个人,没有人拉住他的手。

沈令心底忽然就柔软起来,他长叹一声,伸手摸了摸沈行一头乌黑长发。

反而是沈行愣了一下,他看向沈令,看到从来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兄长,那张清润面孔上,浮现了一抹温和的神色,他听到沈令唤他,“阿行。”

他不自觉地抖了一下,本能地咬上袖边——这却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无论是被打还是在床上被艹,多疼也不能哭出声来坏了贵人兴致,就只能小小咬住一片东西,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沈令又摸了摸他的头发,一双还冰着的手从他眉梢滑过去,就像小时候,他帮他整理头发一样,“阿行,之前的事情都算了。我们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安安生生过完下半辈子,好不好?阿行?”

他把沈行抱紧了一点,他说,阿行,这么多年,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但是从今之后,我想好好保护你。

“……”沈行愣了一下,他随即笑开,娇声道,“这说得什么话来,哥哥现在得了秦王眷顾,正炙手可热的时候,国主说待我回去,要封我个侯爵,我们哥俩前途都大好,怎么就想着急流勇退了?”

语罢,他又在沈令身上蹭蹭,便站起身,重新把头上乱了的发髻挽了一下,他悠然地道:“对了,鲁王殿下做太子大概十拿九稳了。上次秦王遇刺的事情我正在查,有了眉目就告诉哥哥。”

沈令在心中叹了口气,知道沈行已经泥足深陷,他将刚才那点温情全部收敛,沉声道,“既然如此,那你走吧。”

沈行咬着簪子笑吟吟地看他,一双凤眼水光莹润,风情万种,他绑好头发,取下唇间噙着的发簪,别好之后,笑道:“只要不遂哥哥的心意,哥哥就要赶人,阿爹生前让我们兄弟友爱,可见全被扔进狗肚子了。”

沈令看都不看他,沈行吃吃一笑,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请帖,轻飘飘地放在桌子上,“喏,我帮人传个信,你要不要来,随你。”

说完,沈行转身出门。

此时里坊刚开,外头有马车候着,他上了暖车,放下车帘,向后仰靠,咬着拇指,面上兀自带着笑。

来不及啦,哥哥。

早就来不及了,我们谁都回不去了。也走不脱了。

十八年前你没有保护得了我,那就,什么都时候都保护不了我了。

他闭着眼笑起来,秀美绝伦的面孔上带了一丝怨毒的稚气。

第二十二回 断鸿声(上)

第二十二回断鸿声

待沈行走后,沈令过了好半天,才慢慢撑起身子,心情复杂地拿起沈行留下的那封信笺。他展开一看,饶是他这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面色丕变。

他一把把信团起来狠狠扔到地上,按着额头胸口剧烈起伏,片刻之后,他定定神,犹豫了一下,俯身弯腰把信笺捡起来,打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他摇摇头,掀开桌上灯罩,就着里头残火,将信笺点燃。

青烟一缕,刹那飞灰。

他慢慢走出门,小厮说昨晚有个客人来访,见他睡下把东西一撂便走了。

沈令清楚这个所谓客人就是沈行,装作走了,后半夜又潜进来。他送来的东西倒不多,一些北齐特产的熏鹅、红糟鲥鱼、风干羊之类,还有一坛灵溪酒。有几方细巧锦盒装的头油香粉,他拿在手里掂了掂,重量不对,把盒子一拆,果然夹层里封着厚厚一叠金叶子。

金叶子有一百两,除此之外,还有一匣上等美玉和珍珠宝石,十几万贯钱总是有的,大概就是沈行说的所谓私房。

沈令想了想,把值钱的装好,剩下东西全打赏了浆洗婆子和小厮,二人喜得眉开眼笑。

他到秦王府,把所有黄金珠宝都给了窈娘。

窈娘看着桌上生辉的黄金珠宝,只愣愣看他,最后终于攒出点力气,抖着声音道,“……这是……什么意思?”

“……无论男女,总要是有些财物傍身才好。”沈令平静说道,窈娘看他,面上那点强作的镇静再也绷不住,她脸色煞白,不自觉地倒退半步,强笑道,我要财物傍身作甚?

看她样子,沈令心下不忍,但是他既对窈娘无意,就不如快刀斩乱麻的好,不如趁这个机会,索性说开。

沈令深吸一口气,平静地道:“这是你以后的嫁妆。窈娘,我早说过,我受过宫刑,是个宦官,并非良配。”

窈娘看他,嘴唇轻抖,沈令说完之后,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自失一笑,望向别处。

然后,他听到窈娘极轻地道,可是阿令,我也受过宫刑。

“——!”沈令一震,飞快看向窈娘,窈娘盯着他,红着眼睛,苍白秀丽面容上浮现了一抹惨淡微笑。

她轻声道,阿令,你知道沈行对我做了什么吗?

到死她都记得那天,沈令被抓走,阖府被抄,她被抓着发髻拖出去,扔到地牢。

她想起了之前被抄家发卖的惨烈遭遇,本想着咬舌速死,忽又想到,她若死了,就见不到沈令了,若她再熬熬,能再见他一面呢?

然后,那个和她心爱的人流着一样血脉的恶魔微笑着,一身华服,施施然到了她面前。

沈行对她说,我这儿对付女人的法子可太多,但是朱夫人好歹算是我的嫂子,便还是要照顾下亲戚情谊。

他悠悠然地逼近她,像是毒蛇吐信,在她耳边细语,夫人,还是处子罢?

她的噩梦就此开始——

“……沈行,对我用了幽闭宫刑。”窈娘哽咽了一下,惨然一笑。

她被捆在特制的木凳上,木槌一棒一棒打在她腹上,直到孕育孩子的子宫和着血从身体内脱落而出。

双手虚虚拢在小腹上,窈娘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却笑出来,她说,阿令,我这辈子,也当不了母亲了。

沈令心中剧痛,他上前一步,把她搂在怀里。

窈娘既像他的女儿,又像他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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