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129)

而从此之后,横波把四处别人送的婢女仆从统统退了回去,深居简出,再不轻易出门。

而谁也不知道,那一日,进入书房之后,她微笑着,烧掉了手中的那纸所谓令谕。

三月下旬,冯映一行人经水路到了丰源京,金殿上冯映玄衣玉冠,姿容清俊,仪态端雅,应对从容,一下就得了显仁帝的心,心中觉得自己给外甥女选的这门亲事甚好。

他下朝之后美滋滋地去了卞阳的月华宫,卞阳正抱着小皇子在院子里晒太阳,叶询在旁边看着,这娇妻爱子的景象看得他心中舒坦。

他让叶询抱着弟弟回去,拉住卞阳,也不让人跟,就他们两个出去走走。

丰源京三月已是春末,开始进入雨季,今天难得晴好,夫妻二人便在宫苑里沿着太液池走了走,卞阳身娇体弱,走了一会儿额头上便出了层薄汗,显仁帝怕她着凉,把她带到亭中歇息。显仁帝问了几句关于冯映的事,卞阳一直谨言慎行,却也对这个兄长赞不绝口。

显仁帝点点头,“嗯……天下三贤啊毕竟是。”

他又问了些关于冯映婚嫁的情况,卞阳冰雪聪明,便知道显仁帝动了说亲的心,但是能让一国之帝来说亲的,现下只有横波,卞阳便越发出言谨慎,却也实话实说,直说自己这个哥哥持身甚正,但一直未有婚配,原因为何她也不知。

显仁帝点点头,恰好蓬莱君那边派人过来,他便离开了。

午后暖阳甚是舒服,面前太液池清波如镜,熏风依依,卞阳便在伸入亭内一株杜鹃下,靠着栏杆沉沉睡去。

她再醒来,却是被落在脸上的簌簌花瓣惊醒。

她模模糊糊呢喃了一句,伸手遮着面孔挡着眼,却哪里有风,只见一个俊美少年站在亭外,粉花绿树之间,乌黑的发,深灰的眼,笑意盈盈地看她,轻轻晃着杜鹃,落了她一鬓薄粉浓白。

看她醒了,叶询停手,只侧头看她,笑道:“你醒啦?”

卞阳倏忽一惊,心头微跳,掌心出了一层汗,她胡乱应了一声,慢慢起身,哪知靠得久了,身子一麻,看她摇摇欲坠,叶询立刻一个探身,抓住她胳膊,看她立得稳了,随即放手。

——他的手是烫的,象阳光一样滚热。

叶询却不知怎的红了脸,他猛然低头,嘟囔了句什么,便跟她说了一句,我去叫人,就飞快离开。

卞阳怔怔地立在亭中,这时候才想起,叶询刚才,没有唤她母后。

她忽然心中有陈杂味道,她也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正茫然时候,见远处有宫人飞奔而来,她才慢慢抖落发间鬓上的落英,挺直脊背,面上一副端庄。

她是北齐的公主,塑月的皇后。除此之外,她一无所有,什么也不是——她告诉自己。

她忽然觉得有些冷,看宫人引着沈行到她面前。

她不自觉地敛去所有表情,一双黝黑眸子沉沉看他,沈行神态妩媚,倩倩折腰,问安寒暄完毕,禀报说小皇子既已降生,自己任务已了,不日便要提前冯映一步离京,特来辞行。

听说他要走,卞阳心内一松,面上丝毫不变,只淡淡应了一声。

沈行抬头看她,殷红唇角似笑非笑,那一眼不知为何看得卞阳浑身生寒,他复又恭敬地低下头去,柔声道:“那臣就恭祝殿下与小皇子,福泰安康。”

沈行声音柔雅,卞阳却悚然一惊,仿佛听到了什么诅咒。

最近叶骁神神秘秘地背着他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肯定又是些孩子气的事,沈令摇摇头,提步回了后院。

五娘送来一份誊抄的节礼单子,他核对过就可以入库,沈令本想放去书房,但瞥到一个名字,手略顿了顿,改了主意往怀里一揣。

现下五月,今年热得早,列古勒天气晴好,万里无云,阳光泼下来一样照得人热辣辣的暖和。

他外袍穿不住,搭在手上,一进院就看到叶骁站在门口等他——看起来他鼓捣的东西成了。

叶骁笑盈盈地把他拉到了后院暖房,珍而重之地从暖房一个晶莹剔透的水精瓮里,擎出了一枝北地没有的,血红色的莲花。

叶骁把那枝花凑到他面前柔声笑语,“阿令,令月佳辰,一生安泰。”

沈令睁大眼看他,茫茫然地想,对了,今日确实也是自己的生日。

于是叶骁为他小心翼翼,养了半年莲花,就为了今日,递给他这一枝。

他捧过莲花,红莲重瓣,凛然娇艳,内中护着一个小小的琉璃盏,里头一掬蜜酒,沈令饮尽一杯,叶骁侧头笑看他,眉宇柔软,显出一种静好的风流。

“这酒也是我去年就酿的,辛辛苦苦,酸了好多缸,最后才勉强成了这一坛,嘿,我话说在前头,就算它真的难喝你也不许说不好!”

第五十八回 笑弹冠(下)

他这孩子气让沈令笑出了声,他笑着摇摇头,复又抬眼看他,一双漆黑清眸俱是恳切热烈,“我这辈子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三郎酿的酒,不管酿它的人怎么妄自菲薄,对我来说,就是天下第一,绝世无双。”

听他这么说,叶骁那双深灰色眸子笑意婉转看他,轻声问,真好喝?

他这一声浓稠甜蜜,比蜜酒还甜上几分,沈令心内一荡,双手挽在叶骁颈子上,眼尾菲薄一层红,微微低头,面孔挨过去,在他唇上轻轻一含,抵着他唇齿道:“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叶骁握着他颈子加深了这个吻,片刻之后意犹未尽地在他唇边轻喘一声,笑道:“还是阿令更甜些。”

沈令捧着他面孔,额头相抵,忽然抱怨了一句,什么令月芳辰,那是说女子的,还不待叶骁分辨,便吻了上去。

两人在暖房胡闹了一阵,最后叶骁躺在卧榻上,沈令亵衣外头裹了袍子,漫不经心露在外面的半个圆润肩头上有几个齿痕和指印,他枕在叶骁胸口,被他身上降真香的味道和午后阳光熏得昏昏欲睡,只含糊道,三郎今儿心情好似不错。

“嗯,早上收到信,说横波对冯映相当满意,婚事定了。我哥致信北齐,最晚七月,婚事就要公开了。”叶骁闭着眼,抚着沈令的颈子,慢慢地道。

横波,北齐、冯映和二十年后的塑月,我都给你了,我能给的,都给了,你再要,就只剩我的命了。他想。目前看来,他给的这些,还是能换得回横波——那过去一切,他既往不咎,跟横波平平安安和塑月安泰相比,那些都算不得什么。

他轻轻拍了拍沈令肩膀,“今天还是你生日,阿令,今日一过,你就到而立之年啦。”

“我老了啊……”

“没事,我陪你。”

“……这个时候你不该说‘阿令你才不老么’?”沈令唇角含笑,指尖绕着他鬓边汗湿发丝。

“我对你从不说假话,老了就是老了,你和我都一样。”

沈令笑了一下,想起了什么,俯身从地上外袍口袋里拿出一张誊抄的节礼单子,递给叶骁。

叶骁懒洋洋扫了一遍,看到上面“玉成”这个名字的时候,抬眼瞥了一下沈令,“……你都知道了?”

“嗯,五娘跟我说了。”他点点头,把单子接过来。

单子上写着玉成,长子满月,送的贺礼是两对累丝缠枝卷草八宝金镯——这不是库里的礼,而是叶骁送五娘的年礼。

听他说完,叶骁一笑,“以前的旧缘,她送了自己的东西,原是私意,也没什么关系罢?”

沈令慢慢地点点头,他现出了一点儿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他看着叶骁,“这个自然没关系,但是……”

叶骁看着他,他又犹豫了一下,“……东西没有送出去,就有问题了。”

黛颜走过,所有贵重物品出库都由他管理,沈令过目不忘,单子上写着,从列古勒送到鹰扬关的节礼上有这份东西,但是实际上,并没有送出。他是刚才看到五娘给他的出库单子才心生疑窦,来问叶骁。

叶骁眼中的笑意退了下去,他略微撑起头看他,过了一会儿,他哼笑一声,侧过头去低声说了一句“百密一疏”。

沈令只看他,他转回来,“……果然没有颜颜看着,就出了这个篓子,幸亏在你这儿被截住了,要是被五娘发现,那可就完了。”

沈令心里一沉,不好的预感浮现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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