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111)

冯映漆黑眸子看了她一眼,再看向亭外,思忖了一下,咳嗽两声,轻轻打了个响指。

他的人就像来时一般利落的消失,连带着地上的尸体伤员。冯映微微躬身,对她轻声道,“大人,请。”

横波哼笑,鄙夷地看了一眼脚下还兀自手脚发软的沈行,粗暴地提着衣领一拎,复又拔了他头上发簪,刹那青丝披散,沈行靠在她腕子上浑身无力,身量又小,一眼望去正是个楚楚可怜的娇艳女子。

横波拥着沈行往外走,冯映单手撑着石桌边缘,肩上的伤还在往出冒血,他却并不怎么疼的样子,反而怕冷一样缩了缩身体,“……给叶大人拿个披风。”

“……”横波脚步略停,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闪动,却没说话,只是接过递来的玄色披风,囫囵包住自己和沈行,大步走出。

第五十回 明月误(上)

第五十回明月误

来人是都督府的副将,看横波拥着一名娇弱美貌、披发乱衣的女子缓步而出,尴尬地转了眼不敢多看,略略寒暄几句,说吾等受都督命令,带来五十名军士给大人,专司护卫,就在外等候了。

横波搂着沈行一笑,一个荷包往副将手里一塞,她朗声道,天冷,别在外头等,今儿这里我包下,点些好酒好菜,我这边还有点乐子,反正也住得下,大家敞开乐呵乐呵……一群人无不喜笑颜开感恩戴德。

说罢,她揽着沈行回去,刚转过长廊,副将看不见了,横波身子猛的一坠——

沈行知道,横波快撑不住了。他刚才扶着横波过去,裘衣里满手的血和冷汗,她整个人在细微地抖,哪怕再多说两句都会露馅。

他用尽全力扶住横波,单手在荷包里翻出一片老山参,塞在她嘴里,横波从肺里颤着吐出一口气,闭了下眼,过了好一阵子,才攒出一份力气,半个身子压在沈行身上,低声道:“走吧。”

她身上有几处伤得极重,三四处见了骨,血淌得满身都是。

横波慢慢往回走,唇角却带了丝笑。这次确实是她约冯映在此见面,但她真没想到,冯映居然一来就下了杀手,自己命都不在乎,但是说停就停,这人狠的倒也有些意思。

她被引入暖阁,里头只有冯映一个,坐在床沿,面前放着药匣,身上一袭素色中单,肩上隐隐透红,显是刚包扎完。

沈行扶她坐在榻上就退了出去,横波面无表情,冯映看她,她也看冯映,然后对面清隽男子拿起药匣到她面前,平静地道,“我为大人包扎。”

“我现在动不得。”横波闭上眼,脑子一阵一阵嗡嗡地眩晕,她只听到冯映轻轻地嗯了一声,道了句,那我僭越了。

银勺抵在她唇边,苦涩药汁一口一口慢慢喂她喝了,药效发作,意识像是蒙了一层纱一样,没有消失,却柔软地漂浮着,伤口不再那么疼,只是热,然后她身上一轻——

衣服被轻柔剥去,温暖的帕子落在她伤口上,清理、缝合、敷药、包扎。

几乎没有痛感。

“……”横波睁开眼,看到的是冯映的侧颜。

冯映生得好,眉目秀颀,姿容秀丽,人却是单薄的,一样是清绝,沈令似白梅,凛然而冷,他却像是落在梅上的雪,随时会消逝,而就因了这份单薄,整个人透出一股不自知的清媚。

她兀自有闲地想:他倒真是生得好,当得起眉目如画,清逸隽雅八个字。

给她裹完身上主要伤口,帮她把衣服穿回去,外头送来两盏药,两人一饮而尽,横波轻轻敲了一下银盏,铮的一声轻响,她笑道,殿下,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么?

“自是应当。”冯映恭恭敬敬地道,在她对面坐下。

横波想了想,又弹了一下银盏,她饶有兴趣地问,“若我刚才出去,直接让都督府兵马来拿你,现在该是如何?”

冯映漆黑眸子映着对面女子一张风流笑脸,他轻声道:“……那现在大人和外面都督府五十名军士,俱都是死人了吧。”

果然。横波噗嗤笑了一声,她没再纠缠这个话题,她朝他抬抬下颌,“有血味,伤口裂开了。”

她肩上被一剑削得见骨,那冯映只可能伤得比她重,那么短的功夫就包好了,怎么可能?

止疼药物的劲儿慢慢过去,她定了下神,看向冯映,“礼尚往来,我包扎的手艺也还凑合,让我来吧。”

那一瞬间,冯映的神色微微一动。横波没有错过——那是近似于恐惧的表情,她不露声色,看着冯映。

北地冬日天长,酉时一过,屋里就掌上灯烛,冯映拢在一握烛光清辉之中,他看了一会儿横波,慢慢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好。

看他开始脱衣,横波一边翻检药匣,一边问,“不喝点药?缝针可疼着呢。”

“……我不怕疼。”他低声道,横波点点头,把自己要找的东西找出来,仔细洗了手,剪了自己一绺长发,放在烧酒里煮,又拿酒擦手,回来的时候,冯映背对着她,正脱下最后一件衣服。

冯映惊人的白,肩上果不其然已经渗出血来,越发衬得肌肤显出一种近于惨色的白,他还瘦得出奇,看上去几乎有些营养不良的意味。

在横波碰到他的一瞬间,冯映浑身僵硬,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面色煞白,横波忽然开口道:“我揣测,殿下这次呢,是觉得我要是个废物,就弄死算了,要能扛过这一次,才配坐下来和殿下谈谈,我说的可对?”清洗创口,冯映一动不动……唔,不是不怕疼,而是对疼根本没有感知吧?

“……大人聪颖。”

“那咱们聊聊?”撒上止血粉。敷药。

“我打算向大人求婚。”

“……哦。”她手下略顿了顿,看止住了血,发丝煮好,她穿了银针,准备缝合,“为什么?”

“因为,谁做了大人的夫婿,谁才能在未来,与大人共为北齐国主。”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侧头看了一眼横波,“多谢大人体贴,不用陪我说话,转移我的注意力了。”

横波没说话,只哼笑一声,开始缝合。

冯映,这人当真有意思得很。

缝好伤口,她和冯映说了一宿的话,冯映对局势的判断,惊人的准确,他直言无论现在北齐谁做太子,都不过是个架起来的靶子,真正未来的北齐国主,是横波和她的丈夫。

他说了和叶骁一样的话。北齐选夫这件事只有她、王姬、叶骁和显仁帝四人知晓,而冯映却自己推断了出来,能让他做出这个判断的,是何等才智,以及对天下风云何等清楚。

横波想,他和自己一般大,却和自己母亲齐名,怪不得,原只有他才配。

横波问他知不知道沈行的主子到底是谁,冯映摇摇头,道,他想扶立一个完全由他控制的皇子,他啊,要当北齐的主子。

“……赵王?”横波脱口而出北齐最小的皇子,却兀自蹙眉摇了摇头,“不对,他和赵王的生母烟姬争宠不合,他怎么会支持赵王。”

第五十回 明月误(中)

“表现出来的,不一定是真的。”冯映心平气和地道,“烟姬是在他根基已稳之后才入宫,在烟姬之前,他得国主独宠,北齐后宫十年不闻婴孩啼哭,之后也只有烟姬生育了赵王,如果他俩真的争宠到你死我活,烟姬怎么可能活着?而烟姬和赵王都活下来,且能勾结燕王,影响朝政,我只能认为,烟姬才是沈行真正的一步棋。而赵王很合适作为傀儡不是么?”

他这么一说,横波何等聪明,脑内迅速盘算——沈行助鲁王,烟姬助燕王,两人相争,再把其他皇子牵连其中,最后只余赵王,北齐就任由他操纵。

那他接下来要对付的……横波意味深长地看向冯映。她看过去的时候,冯映正垂眼喝药,漆黑浓长的睫毛在他单薄苍白的面孔上投下一抹深重墨色。

他喝完药,神色自若地看向横波,“对,他要杀的,鲁燕二王之后便是我。所以我求娶大人,希望能成为未来的国主。”

横波摇了摇指头,“不是娶,是嫁。”

他从善如流,“自是我嫁予大人。”

横波看了他半晌,玩味一般唇角一勾,“你不在乎以后北齐皇座易主,再也不姓冯?”

“我不在乎。”他轻轻地道,咳嗽了一声,惨白面容上泛起一层娇艳然而不正常的绯色,“天下没有不灭的王朝,既非外族,又非灭种,能让百姓过得更好,为什么要在乎?”他笔直地看向横波,“现在民心向着塑月,若塑月失德□□,自然也会有别人取而代之,不是么?”他顿了顿,“所以,北齐宗室,我最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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