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起眉头,看到满地的碎片和汤汁,只觉得烦躁,“朕昨日便警告过你,不要再出现在朕与皇后面前,你……”
“皇上……皇上……”春儿忽而跪走了几步上前,语气慌乱地打断他,“这汤很烫,皇上有没有被烫到?”
她说话时语气里满是着急和心疼,只顾着查看皇帝身上有没有受伤,却没想到她的手也暴露在男人眼皮底下,上面除了那天刺纹上去的狰狞轮廓之外,掌心也被碎瓷片割出了许多道密密麻麻的伤口,甚至还有一些碎瓷也嵌了进去,看上去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宋寒时眉心狠狠一跳,下意识抓紧她的双手。
定定看了良久,竟是半晌无言。
*
那日不欢而散后,夏倚照再也没有踏入过乾清殿。
而宋寒时似乎也没有主动破冰的打算,但是差人送来一批德才兼备的夫子,意为让她挑选。
即便夏倚照再怎么膈应他,也不会在宋回的事情上懈怠,认认真真挑选了一遍,还写下几点自己的看法意见差人拿给宋寒时看,问他是否有什么真知灼见。
彼时,宋寒时正在御书房描摹书画。
他似乎也不曾想到,等待了十年,他依然需要通过这些画来思念夏倚照,而画中人却稳稳居在凤照宫,不愿意见他。
庆忠公公进来时,他下意识蹙起眉头,不耐烦道:“告诉贵妃,以后若是再送一些无用的汤水过来,便让她与南沁殿那群人一起滚。”
庆忠公公连忙跪了下来,擦了擦冷汗道:“皇上,是皇后娘娘……”
宋寒时手上动作一顿,眉眼倒是展开了一些,虽然看着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是周身的气场明显柔和不少。
“她过来了?让她来御书房。”
他话音落下,又叫住庆忠公公,“等等,她在哪?朕与你一同去找她。”
庆忠公公默默垂头,硬着头皮道:“皇后娘娘如今在凤照宫,只是差奴才带了书信过来。”
宋寒时闻言神情有所收敛,但心情似乎依然不错,“呈上来。”
他扔了手中的笔,将书案一些玩意随意挥开,庆忠公公看得肉疼,那些墨宝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似乎还比不过皇后娘娘随手写的一封信。
宋寒时接过来,将其展平,看了又看。
只是越看,脸色越不妙,“……她就只写了这些?”
全篇都在“阿回、阿回”、竟不曾提起他半个字!
庆忠公公只能诚实点头,“皇后娘娘催促皇上快些回信,太子殿下的学业误不得……”
“哗啦——”
公公还未说完,桌上的东西一下全被扫落在地,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抬头一看,宋寒时的脸色沉得有些吓人。
他连忙跪着磕了几个头,颤着声音道:“皇上赎罪,皇后娘娘应当只是与您赌气,皇上千万不可当真,娘娘定然是等着您去哄她的……”
宋寒时闻言清醒了些,有些躁郁地揉了揉眉心,半晌才冷静下来,“你说……她当真是等着朕去哄?”
“千真万确!”庆忠公公是看着宋寒时长大的,最是了解他的脾性,怎么不知他心中所想?
“皇后再如何是巾帼之才,也是您的妻子,是个女人,自然是希望被夫君甜言蜜语哄着的。”
宋寒时沉思,“……是这样?”
只是他不会说那些话,夏倚照似乎也没要求过,一向是她漂亮话说得最多,誓言说得动人无比,他也深深信服。
相信她会永远忠于自己,妻子忠于丈夫,将臣忠于帝王。
第9章 底线 她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自从那一次不欢而散之后,两人很久没有见面,期间夏倚照让人送了信给宋寒时,当然只问了宋回学习上的事情,其余的一概没有提起,但迟迟没有等到宋寒时那边的消息。
夏倚照本就不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人,眼看宋回已经荒废了好几日,几乎每一日都只跟着她习武练基本功,而书本上的知识却是一点都没有学,那几个夫子只是白白浪费在东宫。
因着那几个人性子都不一样,教育方式也不一样,夏倚照并不敢贸然让他们上去教,学习应当专而精,尤其是小宋回这般年纪的小孩,三分钟热度,本就是好奇心旺盛,若是教学也杂而乱,则越发无法集中注意力。
宋回本来还算听话,只是这段时间也许感受到了夏倚照那有些烦躁的情绪,他的性子也漂浮起来,就连马步都没有以前那么稳。
夏倚照不愿意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刚要自己亲自去问宋寒时,一起身,却看到好几日没见的庆忠公公匆匆走了进来——
“参见皇后娘娘!”
夏倚照看了他一眼,停住了脚步打量着他,“庆忠公公……”
庆忠公公一直跟在宋寒时身边,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也是他身边的亲信,有的时候他出面便代表着宋寒时的意思。
她一下子便明白什么,走到他面前,“他怎么说?”
庆忠公公自然知晓她在问谁,只是宋寒时并没有让他传达消息,而是……
庆忠公公欲言又止,让身后的人将宋寒时给夏倚照准备的东西给呈了上来,“皇后娘娘,这是皇上给您的。”
夏倚照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有些不耐烦。
她和宋寒时之间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两个人之间还横着春儿,若不是因为宋回的话,她根本就不愿意和他说话,勉强和他讨论夫子的事情也完全是看在宋回的面子上。
他这个时候不给她回话解决问题,给她送什么东西?她又什么都不缺。
夏倚照心中虽然不耐烦,但还是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套貂皮:有袄子、有靴子、还有一条雪白的围脖,端端正正地放在木盘上,那皮毛的光泽和亮度她只一看便知道是好东西,应当只有皇家才有,且都是上品。
她的神情有些莫名,拿起来摸了摸,看向庆忠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庆忠公公低着头对她说:“皇后娘娘,这是皇上特意为您猎来的貂皮,皇上说娘娘您一到冬天就四肢冰凉,身体虚寒,所以特意为您猎了这貂,吩咐尚衣局按照娘娘的尺寸裁制,皇后娘娘穿上这一身,身上便不会有不温暖的地方,全都是皇上的心意。”
当然这话宋寒时是说不出来的,而是庆忠公公擅自做主将他的心意给表露出来,左右也差不了多少,大抵是这个意思,既然皇上不好意思说,那便由他代劳。
他本以为夏倚照应该会感动,谁知她只是定定地看着那些东西,一直没有说话。
庆忠公公心中忐忑,皇后娘娘和寻常女子不一样,但到底是个女子,不应当没有任何触动啊……
庆忠公公惴惴不安地看着她,却看到了夏倚照的眸色越发加深,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复杂。
她摸着那些貂皮,知道宫中一般是没有这种东西的,自古以来只有皇家的人才能穿得上这种昂贵的服饰,而宋国因为十年前的低谷一直推行节俭,所以由宋寒时带头,一直不兴奢靡之风,像宫廷之中一般也没有这种东西,哪怕是每年的贡品之中也鲜少出现,大抵是一些实用的。
所以……
“这貂皮是哪里来的?”
听到夏倚照这么问,庆忠公公终于才松了口气,只觉正中下怀,“这是皇上去了猎场给您猎的,因着宫中没有,皇上才想着亲手给皇后娘娘猎一些貂来。”
他低垂着眉眼,不卑不亢道:“这几日皇上没能来看望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并不是故意为之,而是处理完政事之后,便只剩下不多的时间,为了给您裁制这一套需要不少原料,所以去猎场的时间便多了些。”
夏倚照听完他的话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绷紧的嘴角昭示着她的情绪。
庆忠公公看出了她的一点动容,再接再厉道:“皇后娘娘,这貂皮已经许多年不曾上贡了,自从您远走萧国之后,皇上就下令,皇宫中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按照最简洁的规格来,皇上怕您在那头受苦,所以自己十年如一日过的也是最清贫的日子,连带着整个皇宫都没什么油水,这貂皮是从未有过的……也只有您一个人有,就连皇上他自己都是没有的。”
他话音落下,夏倚照的睫毛已经有些颤动,沉沉地看着那木盘上的精致衣物,半晌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