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有种莫名的神气。
眼下,这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老鼠,逃出了名为学校的人类幼崽集中营,正大摇大摆、肆无忌惮地在他的世界里散步。
忽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声音令这只老鼠露出警觉的表情,房光霁退到一边,谨慎地避免自己被小巷内的两个人看到。
“警察找我两次了,说是当年那件事有蹊跷……”
“要不把你儿子拿出来顶罪,阿荣,我当年可是为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瞧你说的,再怎么我也记得哥你的恩情啊。”
“你放心,那你儿子顶包,我过一阵就找人把他弄出来。就说是他干的,反正未成年,判不了多久!”
一瞬间。
房光霁这只窃听的老鼠,忽然深切地感受到了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面。
也许他对女人的厌恶,一半来自于家里那个歇斯底里,软弱又暴躁的母亲,另一半则来自于花才的母亲。
“我还得再想想,花才马上就要高考了……”
“等不得了阿荣!再下次警察就会把我们两个都带走了。你别以为你脱得了干系,要死也是我们一起死,去地底下做黄泉鸳鸯!”
这毛骨悚然的赌咒发誓,听得叫人震惊。
房光霁觉得自己是只只能在暗巷里窜巡的老鼠,他原以为这已经是最卑微的生存方式,却没想到有的人打主意打到自己亲儿子头上,竟然是比阴沟里的老鼠还不如的东西。
不多时,那两个人谈话的内容,又从冷毒的谋划,变成了粗野的调情,房光霁再也听不下去,于是悄悄离开。
他回到学校时,教室里又没什么人,原来已经是该吃晚饭的时候。
房光霁精疲力竭,这一圈出游,对他精神上的消耗不可小觑,他虚脱地坐会自己教室最后一排最角落的座椅上,把头埋在手臂里。
令他慌乱的事情很多。
新鲜接收的信息,让他一时间难以反应。
忽然,有人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
房光霁没好气地抬起头,准备把一腔郁结于胸的怒火冲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发泄,却没想到是花才。
花才有些担心的看着他,手上还提着个保鲜袋,里面菜和饭混在一起,有种邋遢的感觉。
不过学生们多半不讲究,用保鲜袋带饭,也是常有的事。
“你还没吃饭吧。”花才把保鲜袋放房光霁胳膊肘边,说:“又去哪瞎晃了。”
房光霁抬头看向花才。
花才一脸一无所知。
那白净的小脸蛋儿上有种纯洁的平静。
花才一无所知。
一无所知。
作者有话说:
这文到底算啥类型啊真的神奇
第59章
房光霁笑了一下,笑容有些苍白,不过他平时就带着一副面具,叫人看不出他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花才也没太注意他,脑子里想的还是刚刚那张卷子上最后一道大题,于是只用了零点零一秒的时间,房光霁决定把这件事瞒住。
“我给你打的饭,吃啊。”花才看房光霁前面的座位没人,于是坐下来,又推了推房光霁的胳膊。
虽然两个人已经在悄悄摸摸谈恋爱了,不过地理分布上,坐在最后面的房光霁,和坐在第二排的花才,两个人之间简直隔着天堑,高三学习紧张,其实这么近距离说话的机会,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并不多。
房光霁其实没胃口,不过花才瞪大眼睛盯着他,他只好笑了一下,说:“没筷子啊才哥,我用手抓?”说着扒拉了一下保鲜袋。
花才从口袋里掏出勺子,丢给房光霁。
房光霁说:“这算不算间接接吻。”
他故意压低声音,贱兮兮地问。
花才没料到他忽然这么说,没绷住表情,脸一下子红了,继而也压低声音道:“去死。“
房光霁这才哈哈笑起来,他毫不介意地拿起花才用的勺子,一边舀饭一边和他的小男朋友闲聊,表情已经恢复平时的那种明亮和清爽,此时为了逗花才,还故意带着一点点痞气,说:“晚自习后,约会去?”
花才随手把房光霁动都没动过的一本辅导书卷成武器,冲房光霁头上拍了一下,说:“马上要高考了房光霁!”
“所以,你复习得怎么样了?”房光霁对自己的高考简直毫无兴趣,不过他还是很关心花才。
花才成绩一向好,上次省里几所名校联考,花才的名次在前十以内,这让房光霁觉得自己面子上特别有光,于是狐假虎威,到处吹他才哥牛逼。
“就那样。”花才说罢,难得露出愁容看向房光霁:“但是你我就没把握了。”
“我也就那样。”房光霁一听到花才要念叨自己的成绩,赶紧打岔道:“这个菜真好吃,不愧是我才哥带的。”
花才简直要被房光霁气笑,冷冷道:“这是食堂里卖不出去的最后一个剩菜,好吃?”
房光霁没心没肺地说:“你带的怎么都好吃啊。”说罢,故意冲花才眨眨眼。
房光霁知道自己长得帅,没少利用这张脸给自己找点方便,通常来说,花才不吃他这套,不过偶尔,花才也会不经意地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
比如现在。
花才把头瞥向一边。
“你说上次的保送名额,你为什么不要呢。”房光霁一边呼噜呼噜扒饭,一边说:“要是保送了,现在也不用费这事。”
房光霁心想,如果已经保送上去了,花才就不用参加高考,那花才他妈妈那堆破事,也不会牵连到花才身上。
“出了点差错……”花才想起那个事,也觉得有点可惜,他可惜的点在于,如果直接被保了,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逼房光霁临阵磨枪,往房光霁那油盐不进的脑子里哪怕再塞进去一个公式,也是好的。
“啥差错啊。”房光霁问。
这事儿他一直没细问,也是怕花才不高兴。
“害,隔壁班那个张礼,家里不是后台很硬嘛,再加上他成绩也不差,保送名额最后定的他也正常。”花才眨眨眼,偏头看房光霁,发现房光霁脸上露出点难得一见的怒容,他忍不住笑起来,说:“你在这边气有什么用,早八百年前的事,当时不来问我,现在马后炮。”
房光霁挠了挠头。
他想,就算当时问了,也不过是给花才添堵。
再说,自己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学生时期,或多或少,统一的校服,刻板的寄宿生活,都会模糊学生之间关于身份,阶级等等属性的界限。
然而房光霁这时候才意识到,人和人之间的身份地位高低,有时候能完全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花才的保送名额被成绩不如他的家伙抢走了,仅仅是因为对方的后台硬。
“喂,你还有笔芯吗。”花才忽然问道,说着开始翻房光霁的书包。
房光霁的书包懒散地挂在课桌的一侧,恰如他主人上课漫不经心的态度。
花才在包里掏了一阵,翻出几本武侠小说,却是连铅笔都没看到一支。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差不多也接受现实,认清形势,知道房光霁注定和高考无缘了。
以后怎么办呢?
面对面坐着的两个大男孩,各自有各自的烦恼,却在这个时刻,心有灵犀地冒出相同的疑问。
以后怎么办呢?房光霁如果考不少大学的话,是不是应该让他出去学个手艺?花才盘算着,自己这么多年攒的钱,加上上大学后再去勤工俭学,要供房光霁学个手艺应该不难。
他想到以后,眼睛里亮晶晶的。
高考。
在那之后,可以名正言顺地从家里独立出去。
可以光明正大的,和房光霁在一起。
而房光霁——一时间脑子也冒出了这个问题。
以后怎么办呢?
花才已经失去了保送的机会。
绝对。
绝对不能再让他妈妈破坏他的高考了。
就算房光霁自己不读书。但他也明白。
能改变命运的,只有考高这条路了。
——对花才来说。
这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房光霁的眼睛暗暗沉下去,可是连花才都没有能够察觉到此刻,房光霁的想法和决心。
还沉浸在对未来美好憧憬里的花才。
和下定了某种决心的房光霁。
两个人的未来,忽然被看不见的迷雾,团团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