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私密性质的pub,所有服务员都习以为常客人这种突发性的要求,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房光霁和服务生说完话,转过头来,就看着张宁撑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嗯~~~把被人都支开,老房你打的什么算盘呢~~”张宁平时傲娇,今晚由于早先的饭局已经喝了不少酒,后来又不听家人劝告,强撑着要出来会房光霁,眼下已经是有点醉醺醺的状态,平时说话的尾音绝不会这么活泼的年轻人,此刻眼睛里荡漾着说不出的某种情愫。
房光霁说:“嗯,有些话只能私下和你说。”
张宁的心脏一下子抽紧,他揉揉眼睛,努力瞪大眼看着房光霁,说:“你是房光霁本人吧?老方你居然有事求我了?”
也不能肤浅地说房光霁和张宁只是表面上的酒肉朋友。
就凭张宁半醉着,还能看出房光霁的话里有话,就凭房光霁再怎么头疼张宁,却也始终没有真正与之分道扬镳一样。
他们到底还是有着朋友惺惺相惜的那一面。
甚至在某些地方,也很懂得彼此。
“我投资了个项目,砸朱穆朗手里了。我之前那部要上的片子,又砸在他爹手里了。”房光霁耸耸肩:“知道你消息灵通,所以想来打探打探他的情况。朱穆朗会不会受牵连,会受多大牵连。”
房光霁说得很直接,也没有再绕圈子。
一旁的张宁伏在欧式雕花铁栏杆上,一边晃着手中的红酒杯,一边不冷不淡地呵了声,说:“我就知道,你把我喊出来,绝对不是为了私下给我庆祝生日。”
房光霁没否认。
也没承认。
表现得像个十足的渣男。
不过张宁就爱他这套,就是远远近近,好像够得着,又好像够不着,才称得上有挑战性不是吗。
“我答应你,帮你探一探风声。不过事先说明,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小官,现在这紧要关头,上面盯得大概很严,一丁点消息都不让往外传呢——你知道的,防的就是他那些同党,怕打草惊蛇。”
张宁虽然行事任性,但并不是一个肤浅愚蠢的富家公子。单单从他这两句话就能看出来,这人浸淫在精英教育中许久,脑子清醒得很。
“他倒是无所谓。”房光霁说:“那个片子,不能上就算了。我们已经做好了这部分损失的心理准备。我要探的是他儿子的消息。他儿子也被带走了。”
张宁皱眉:“他儿子?八竿子和你打不着关系的人,你管他做什么?”
房光霁在吧台旁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坐下,喝了一口酒,说:“我也是受人所托嘛。”
……
张宁犹疑地盯着房光霁。一时想不通到底谁有这么大本事搭上房光霁的关系,还让房光霁拉下脸来找他。
是谁?
亲戚?房光霁和亲戚关系一向不好。
朋友?圈内似乎并没有人有这么大的面子。
那么是圈外人?
“是我发小。”房光霁说:“瞧你脸上走马灯似的,表情倒是活泼,许昌导演最喜欢你这样的,下部电影他肯定来找你。”
张宁嘶了一声,觉得自己心里面想的事情被房光霁看到了,有点尴尬。
他从以前就觉得,房光霁属于装傻装得很彻底的那种人精。
在两个人第一次合作时,房光霁明的暗的吃了不少亏,但是全都忍下来。有段时间张宁就被他那老实吃闷亏的样子给骗到,以为他真是山沟沟里头出来的铁憨憨,光吃亏不吃饭那种。
谁知道后面才发现,这个人是人们俗称的焉儿坏。外面看起来是好的,里面切开是黑的。而且看人下菜的本事特别好。
比如,张宁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被房光霁拿捏得死死的,就好像对方算准了用什么样的距离感可以维持张宁对他的兴趣一样。
张宁对这个男人与日俱增的执着,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的好胜心,还有一部分,则是纯粹的好奇。好奇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可能真正喜欢上一个人。
圈里说他阳痿性冷淡,这样的传言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形成的。
房光霁总是铜墙铁壁,拒人千里,这就让张宁更加想知道,谁才能把他脸上的假面具撬下来。
……难道是他嘴巴里的发小?
“接下来,张培及导演的新话剧马上就要招募演员了。你要是愿意和我同台的话,我就帮你这个忙。”
张宁的话让房光霁皱起眉头。
“你知道我和他关系很紧张。”坊间都传言房光霁和张培及的关系差,但这始终是无从考证的小道消息。尽管他们许多年没有公开出现在同一个活动中,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在有意回避彼此,但真要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当面闻起来,双方又会异口同声地否认。
连张宁都是第一次听房光霁亲口这样说。
“……”张宁愣了一下,意识到房光霁的表情并不是开玩笑,这是一件没有讨论余地的事。他的表情这么告诉张宁。
但是,张宁肚子里的邪火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也呼啦地一下烧起来。他哼了一声,说:“我就这一个条件,你要是不愿意,那打听朱穆朗情况的事,你劳驾别人去做吧。”
说完,懒洋洋地坐回沙发上。
他和房光霁一左一右,占据沙发的两端,这样看上去,这两个人倒像是在演出一场发生冲突的好戏。
房光霁沉默了。
张宁偷偷拿余光看他。
两人微妙地安静下来,只听得见露台上有虫儿低低地叫着,叫得好像天上的星星在眨眼睛。
“我走了。”张宁忽然站起来。
房光霁说:“我让服务生送你。”
张宁嫌恶地回头看了房光霁一样,说:“别装好人了,你就是个笨蛋。”
房光霁愣在原地。
突然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无力感。
他是难做人。一方面是想讨好花才,一方面是不想太过于得罪张宁。结果眼下,看起来是两边都讨不到好。
索性做个渣男怎么样,渣了这个再渣那个,自己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到底不像张宁喝了酒。
他的脑子十足清醒着。
……
第35章
如何平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一门绝妙的学问。
大部分人嘴巴上嚷嚷着“爷不伺候了”,却不过是在一段关系维持不下去之后,面子上的强嘴罢了。
实际上换个地方,还是照样当舔狗。
这一点房光霁看得比谁都清楚。
他不需要逞一时口舌之快而赚得那点面子。他也不介意圈里有人背后说他”做人圆滑世故“。他至多,只需要维持一个在圈内“还算厚道”的印象,这也不过是为了方便他自己办事,而不是他本人性格如此。
刚正不阿、一清如水,这种人活在样板戏里可以。
除此之外,全是笑话。
如何维护和张宁之间“比普通朋友稍好一点”的关系,却又不捅破那张纸,是最麻烦的事。但房光霁一直是这么做的,并且打算继续做下去。
他不介意别人说他是人渣。没关系,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要知道平台上包装出来的人工“小太阳”,终究和真正的太阳相差十万八千里。
……难道凡人还想当太阳吗?
你说好笑不好笑。
房光霁也没再联系张宁,他知道这人在拿乔,张宁的性格很好猜,没什么威胁性,于是他就将对方晾在那边,等他再来找自己。
而现在,对他来说,棘手的是导演张培及。
他和这个人确实不对付。
简单来说,是互相抓住了对方的小辫子,然而那辫子的杀伤力又有点大,他俩就像是美苏当年互相握着瞄准对方的核弹头,像是古巴危机,像是差一点就开启第三次世界大战。
总而言之。
双方都默契地克制着,不惹事。在一切场合避免接触。
但又需要时时刻刻警惕着对方。
房光霁上回问花才,我哪天进局子了你关不关心我,这句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即使真的有那一天,房光霁真要粉身碎骨了。
他要做切且一定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花材捆起来打包空投,远远的,投到核爆波及不到的安全地方去。
这又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