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们帮着找来了几块板子，又帮着聂冠宇小心将板子垫到了那个大坑上。
聂冠宇站直了身体，微微松了一口气，利落转身离开了舞台。
一直很沉默的陆时越忽然叫住了他，“聂冠宇。”
聂冠宇皱起眉头，有些不善地看向身后，看向这个自己养了多年的“儿子”，压着声音里的不耐烦，“还有事？”
陆时越这是看不过他对方丽娇所做的，要为方丽娇出头了？
陆时越眸色渐深，神色冷淡，“当初，万蕴灵怀孕的时候，你已经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了吧？”
聂冠宇眼皮一跳，脸色逐渐变得冷凝。
陆时越看聂冠宇这个样子，心也逐渐沉了下来，“万蕴灵生下西西以后，多次去找你求助，这件事情也是真的，对吧？”
聂冠宇嘴唇抖了一下，声音很沉闷，“你想说什么？”
陆时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当时万蕴灵，可有用孩子威胁你什么？谋取钱财？想要名分？”
聂冠宇脸色紧绷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瞬，就要将陆时越击杀原地击杀。
过了几秒的时间，他紧绷的身体却忽然松了下来，脸色也忽然变得颓丧，像是心底最不想为人知的秘密被人发现了，整个人被抽掉了筋骨一般，声音沙哑地开了口：“不曾，她只有一个愿望，想让我救救孩子，让那个孩子……活下来。”
也就是说，一开始万蕴灵或许藏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接近聂冠宇，但万蕴灵怀孕以后，方丽娇所说的那些事情，基本上都是真的。
陆时越近乎难以置信地看着聂颜明，“你是真的不想要她。”
聂冠宇身体在发抖。
陆时越苦笑了一声，“要是她这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就好了。”
可是以西西的聪明，他能想到，她未必想不到……
第217章 上来
原本的她拥有一个完整又充满着爱意的家庭, 不谈尹宜凡这个爱女如命的和席海沣这个爱女成痴的，她的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同样也视她为命根子，甚至还有一个同样视她为亲女的“继父”, 还有从小领着她长大的舅舅……
可一转眼，她便什么都没有了。
聂冠宇红了眼睛, “当时的我, 确实是一心地方万蕴灵，觉得这个孩子留着不是好事……”
陆时越一脸迷茫, “就算是万蕴灵有错，孩子有什么错呢？”
聂冠宇一时沉默了。
陆时越忍不住再次问他, “你提防万蕴灵，也算可以理解, 那后来呢？你应该早就知道西西就是你和万蕴灵的女儿了吧？那个时候，万蕴灵也早就已经死了，你又为什么不肯跟西西相认呢？这一次是提防谁？提防尹宜凡吗？怕她会借着你的亲生女儿谋取你的家产？”
聂冠宇眼底近乎要喷出火来，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闭上了眼睛，转过身去，不再理会陆时越。
他看起来很沉默，甚至很平静，只是心情到底如何, 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蹲到了一个角落里，取出了手机, 翻出了手机相册，看着照片上的妻子和女儿，心脏一阵阵地收紧。
其实……死了也好。
只可惜, 他来不及跟西西说一声对不起。
他这个父亲，当得一点都不称职，也并不是什么称职的丈夫，无法保护妻儿不受伤害，反而一直在伤害着她们。
多少次，他看到西西躺在病床上，心里都是满满的愧疚和懊悔。
她那么小会得这样的病，未尝跟早年万蕴灵怀孕的时候和哺乳期所经历的遭遇没有关系。
一想到这里，他就心如刀割。
陆时越看着聂冠宇那双红透了的眼睛，脸上却只有嘲讽。
他根本就想不通，西西那么可爱的一个孩子。
她生着病，不像一般小孩子吵闹，反倒小心翼翼，谁也不曾冒犯，谁也不曾伤害，还总要拼尽全力，一心一意护着家里人。
所有人都骂聂冠宇的时候，她这个受伤最深的人，一个字不提。
方丽娇要杀聂冠宇，她命都不要。
她只叫聂冠宇聂叔叔，但向来都是把聂冠宇当成亲爹对待的。
在她心里面，尹宜凡必定是排在第一位的，或许万蕴灵也有了位置，席海沣大概在二、三的位置上，这些都是她至亲的人。
而他呢？
他算是她的哥哥，但实际上，从一开始见面他们互相并不知道身份，到后来知道身份，他却因私生子的缘由自卑到了骨子里，甚至有一种偷窃了尹西初幸福家庭的自责感，并不敢真的以哥哥的身份自居，再后来，双方已势同水火。
他一直知道，西西顶多将他当个朋友，而到后面，连朋友也没的做了。
直到这些天。
他身陷囹圄，差点坐牢的时候，是西西挺身而出，把他从绝境中带出，今日，明明她已经走了，明明她已经脱身险境，却又回来找到了他。
她是将他当成了亲人的。
这一点认知，让他高兴得都要疯了。
可他千辛万苦、辗转反侧才求来的这一点点的不同和亲近，对聂冠宇来说，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聂冠宇甚至说不要就不要了……
对他来说，弥足珍贵的真心相待，对聂冠宇来说，却是一文不值吗？
他闭上了眼睛，如果……他能活着出去就好了。
他一定会谨慎再谨慎，珍惜再珍惜，绝不敢这样轻易赴死了。
哪怕能多活十天呢？
他就可以再跟西西相处十天，这十天中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会细细品尝，刻在心里。
但哪来的十天，只剩下最后一分钟了。
这一分钟，尹西初也不在他的身边。
陆时越苦涩地笑起来。
几位警察还在努力往外突破，心里却也知道，肯定是出不去了，他们今天势必要死在这儿。
绝望在不断蔓延。
即便心性坚韧如他们，此刻也难免陷入到悲观悲伤的心境中。
其中一个警察嘴里念叨着自家老婆的名字，念着念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而始作俑者方丽娇眼神空洞，仿佛死尸一般，怔怔坐在原地。
听着座位下，炸一弹不断倒数的计时，她内心一片孤独荒凉，老早放弃希望了。
就在此时。
“轰隆！”
忽然，天花板上破开了一个大洞。
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大厅忽然摇晃了一下，差点坍塌，所有人先是一阵惊惶，随后眼底迸射出希望来。
几条专业用的升降绳被抛下。
“上来！”
容不得他们想太多，几个人疯了一般地扑向那几条绳子。
系好扣子，绳子迅速地拉着他们上升。
聂冠宇握着绳子的手在微微发抖，他竟然活了下来，他活下来了？
他视线的余光忽然瞥到两个穿着专业防弹装备的身影朝着底下沉降下去，同时也听到了耳边两位拆弹专家的警告声。
“只有一分钟了！别下去了！拆不掉的！”
聂冠宇皱起眉头，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西西！”
只见其中一个娇小的身影忽然抬眸朝着聂冠宇的方向看了过来。
她远远地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随后，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那一片塌陷的黑暗当中。
聂冠宇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抓住了，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冒着冷汗，仿佛身堕地狱，不见光明。
不容他做出任何反应，他已经被拉到了屋顶之上，旁边的几位警察也已经制住了他。
“西西！”聂冠宇似是终于回过神来，“啊！……”
他觉得老天爷一定是在跟他开玩笑，仿佛在玩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他就是那只可笑的老鼠。
老天爷……根本没打算将女儿还给他。
“啊！……”聂冠宇平安落地，却整个人朝着会馆的方向再次扑过去，只是被人从后面扑倒，整个人仿佛一条离了水的鱼，绝望地挣扎着。
“西西……”
没有回应。
每一秒钟似乎都变得无限的慢。
对方丽娇和陆时越来说，也是一样。
方丽娇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也根本不奢望这种时候，还会有人想起她来。
而陆时越，也已经闭上了眼睛。
“哥……”
陆时越眼睫颤了一下，难道这就是死亡吗？他还以为自己不会这么害怕呢，竟然都产生幻听了。
果然，还是不甘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