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那一头传来林藏沉静理性的声音,他幽幽道:“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以前说过,任何人都不能左右你,不能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会在意钟远飞的意见,说明你本身觉得这个意见值得被重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强求自己呢?”
林藏的话深深震撼了钟声,像在平静的水面扔下了一块大石头,激起水花无数。
是啊,没人能强迫他,那他这些日子一直不情不愿地被高岸霜拉着拽着、不明不白地黏糊着,他面对钟远飞和孟可娇强行为他安排的姻缘,甚至连个屁都不敢放,究竟是为什么呢?
自己不是一向自恃无所顾忌吗?不是上天入地都无人能拦吗?现在扭扭捏捏地被迫和不喜欢的人捆绑在一起,连心爱的人都护不好、守不住,让他伤心难过、负气出走,连个有骨气有担当的男人都算不上,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堂堂钟声吗?
他蓦地蹲坐在地,修长的十指重重抓着自己头皮,闭上眼,他的五官扭曲成一团,心痛得快不能呼吸了。
“叮咚——”
电梯门开了,几名身穿制服的保安冲了出来,紧随其后的还有老邢和两个手下。
钟声在楼道里闹出的动静太大,有邻居向物业举报,保安调取了林藏租的小公寓外的监控,看到了刚才他在门外又捶又打又哭又喊的疯狂画面,迅速召集了几个人过来制止他。
老邢则是一直等在楼下的,见有保安上楼,料定他们是冲着钟声来的,所以也跟了过来。
老邢招呼手下人过去把钟声扶了起来,钟声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倒也没有反抗。
保安询问了几句,又警告一番,要求老邢他们立即把人带走。
老邢的人架着钟声,把他带至电梯口,等候的时候,钟声看到保安敲开了林藏家的门,他正探出头和保安说话。
钟声登时就疯了似的冲过去,竭力呼喊着:“宝贝你等我,我一定会把事情处理好,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过几天我就来接你回家!”
他像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把住门边儿,他只想着甩开这道恼人的破门,破除掉一切障碍,把他心爱的林藏紧紧拥进怀里。
可现实终究残忍。
几名保安尽职尽责地掰开他紧握门边的手,老邢的人为了保护他不受伤害,把他拉到远离保安的位置。他就这样被从林藏的门口生生拉开,紧接着那道冰冷的防盗门“嘭”地关上了,无情地,决绝地,被关上了。
一切戛然而止。
一切吵闹的,撕扯的,混乱的……都在一瞬间终结了。
钟声五体投地,悔恨的泪水不知何时已经落了满脸。他双手撑着地板,痛哭不止,心如死灰。
几名保安面面相觑,生硬地对老邢说:“先把人带走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老邢今天也算是大开眼界了,没见过这样的钟声,深夜大闹人家居民楼不算,为的还是一个男人。他尴尬地赔笑,转脸就喝令手下赶紧把钟声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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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邢应钟声的要求,依然把他送回了春丽酒店的套房内。
一进门,老邢就闻到房间里浓重的酒气,再一看屋里一片狼藉,喝完的红酒空瓶扔得满地都是。
两名手下把钟声扶到床上,让他躺好,盖好被子。他精疲力竭地沉沉睡去。
老邢看着像烂泥一样软瘫在床上的钟声,皱着眉无奈地摇头。
正要抬脚离开,老邢踩到几个空的塑料袋,捡起来一看,是一种话梅的包装袋,心里暗笑道:“这家伙,跟小孩子似的,还爱吃这玩意儿呢!”
他将包装袋随手扔进了垃圾桶,吩咐手下人道:“帮他叫客房服务,打扫打扫房间,这还能住人吗?跟狗窝似的。”
老邢说完扬长而去。
钟声爬到垃圾桶边,掏出里边的话梅袋儿,紧紧攥在手里,两眼失神,口中念念道:“你说你喜欢的,你现在还喜欢吗……你喜欢吗?”
☆、第六十七章
心力交瘁的钟声,在一夜噩梦中浮浮沉沉,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湿透的不止有枕巾,还有自己前一夜没来得及脱下的衣衫,他整个人都泡在汗渍里,迷失在泪水里。
他长这么大没怎么哭过,即便是在人生最艰难的那几年,十几岁的时候跟着钟远飞在打打杀杀里求生存,今天看不到明天的年月,他也是咬着牙硬挺过来,从没掉过一滴泪。
昨天一天,仿佛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尽了。
从林藏消失不见的那天起,他就一直憋着,憋了整整13天,憋成了内伤,憋出了毛病,昨天见过他发疯模样的那些人,说他是神经病,他也丝毫不会否认。
人生总有发疯的时候,总有一个你愿意为之疯狂的人。
只不过,疯狂过后,还需要理智地善后。如何解决问题,如何要回他的林藏,是他眼下必须认真面对的最重要的事。
顺带的,他也需要把公司的事解决了,把那些处心积虑陷害自己的乌龟王八蛋一网打尽。
这注定是一场绝杀。
他清醒之后,办的第一件事,就是交待老邢去查在他被警察带走的那个时间前后,林藏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他见过哪些人,去过什么地方,所有的通讯记录、聊天记录都要想办法获取到。
这是一个相当不轻松的任务,别说有些信息根本难以获得,即便掌握了想要推测筛选出能导致林藏发生心理变化的人,或者信息,都犹如大海捞针。
不过老邢是专业的,他二话不说就接受了任务。
钟声接下来要处理的,是公司的问题,当务之急是他必须重回董事会。
这不是难事,之前钟远强将他踢出董事会的理由,是他涉及刑事犯罪,现在自己的嫌疑彻底洗脱了,那么原先的理由自然站不住脚。
但他现在想要的,远不止于此。
他现在能信任的人不多,能干的更是有限。从自己原来的助理中,挑选了一个名叫邵晓兰的女孩,作为暂时顶替张和的人选,打算把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都交给她去办。
经过慎重的沟通和托付,他直觉这个已经在自己团队工作了6年的女孩是可以被委以重任的,于是钟声开始向她布置第一项任务:“关于先前鑫诚起诉的那件案子,合同款本身应该由集团支付。至于赔偿金,是因为张秘书伪造合同等违法行为产生的,现在他的案子还没判,无法支付这笔钱,我作为他的上司,也有用人失察的责任,我可以先行支付这笔赔偿金。”
“这些资金到位后,你将钱分别汇入三个账户里,具体信息和数额我稍后发给你。”钟声一直惦记着归还孟可娇、波叔他们,还有余锦溪借给自己的几笔大额资金,偿还了欠债,他才能没有顾忌地大展拳脚。
“然后,你去清点一下我所有个人账户里的资金,包括境内的和境外的,所有的投资理财全部清空变现。年前由我私人垫付的远山春墅二期的项目资金,还有其他一切集团应向我个人交还的资金,你迅速帮我追缴到位。如果公司有人为难你,你告诉我是谁,由我亲自处理。”
电话传输过来的钟声的声音磁性而坚定,不容丝毫置喙,莫名其妙便被委以重任的邵晓兰犹似在梦中,她机械地记录并连连称是。
“我所有的资金归拢后,你帮我全额买入集团股票。”
“好的,老板。……啊?什么?”邵晓兰以为是自己紧张过度听错了,再次确认道:“您说什么,老板?您的资金全额买入远声集团的股票,对吗?”
“对,有多少买多少。派专人盯着,随时向我汇报进度。”钟声笃定道。
“好,好的……老板。”邵晓兰战战兢兢,在记事簿上把这一条做了着重的标记。
随后,钟声又询问了目前集团的人事和财务等情况,并针对相关问题对邵晓兰进行提点。
最后,他沉声道:“晓兰,你在我身边做事的时间不短了,对我的为人和做事风格应该很了解,我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不瞒你说,我这次会在集团内部有一些大的动作,但只要你忠心跟着干,我保证最后你得到的会远远超过你期望的。”
邵晓兰为之一振,周身开始颤抖,全身血液都沸腾了。她亲历过无数次钟声的成功和荣耀,大大小小,对这位呼风唤雨的铁血总裁十分钦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