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和走进洗手间,在梳洗台停下,拧开水龙头,将哗哗的流水疯狂扑打在自己脸上,使劲揉搓了几把,仿佛是醉酒的人在极力试图让自己清醒。
而事实上,他仅仅只喝了一小杯。
他关上水龙头,在镜子前站定,盯着里边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水把他身上的衬衣都打湿了,在头顶射灯的照射下变成半透明状,紧贴着他精瘦的身体。
怔愣之际,他听到身后的厕所隔间内传来异常的响动,暧昧不明的声音交缠起伏。
“你慢点……”是一个经过矫饰后的阴柔男声。
“草,碰上搞基的了?真特么恶心!”张和皱着眉骂道,往地上啐了一口,快步走出洗手间。
刚在走廊上走出几步,张和听到身后有人叫他,“哥,是你吗哥?我刚才听到你说话了!”
张和回过头,待看清对面那人的脸,撞墙的心都有了!
那竟然是果汁!
他正从厕所慌里慌张地跑出来,衣衫不整,后面还跟了个留着长发、化了妆的瘦小男生,男生紧追着果汁不放,一把从身后攀上果汁的肩头,毫无羞耻地对着他耳朵低喘着:“哥,你怎么说走就走,把人家干到一半就跑了……”
果汁甩了几下就没能把人甩开,干脆不管他,任由他贴着自己,只一心凝望着不远处的张和。
狭长的走廊里,彩色的灯光昏暗不明,空气中环绕着撩人的靡靡之音,一切都充满了情/色的意味。
张和与果汁隔着几米的距离对望着,果汁的目光深情而贪婪,仿佛与对面的人分离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其实张和两天前才刚把他送走。
张和被眼前的情景刺激坏了,他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还有耐心也碎裂了,情感碎裂了,一切良苦用心统统碎裂了,他转身冲着墙壁狠狠砸去,愤怒的一拳令他指间细骨一并碎裂。
“哥,你这是干什么?为什么要伤害你自己?”果汁冲到张和身边,一把抱住他,紧紧握住他受伤的手,鲜血从他指缝中奔涌而出,顺着手臂一路流到了地上。
果汁脱下自己的上衣,绕着张和的手把它包紧成一个大粽子,万分紧张地恳求他:“哥你流了很多血,我送你去医院吧?”
张和跪倒在地上,下巴抵着胸口,情绪奔溃,泣不成声。
“哥,你怎么了?走,我现在就带你走。”果汁伸手去拉张和,他人高马大,想把张和直接打横抱走。
他身后的小男孩不乐意了,死死拽着果汁不放,撒泼道:“他是你什么人?他受伤了是他自己弄的,哥哥你要为了一个老男人抛下我吗?”
果汁不耐烦地推开他,眼神能杀死人,“你tm赶紧给我滚,再让我多看到你一秒,老子废了你!”
“你!……你刚才可不是这么对人家的……”
“你给我滚!都滚开!你tm怎么就不能听我的话?为什么不走?为什么就是不肯出国?你不让我好过,你tm也别过了,去死吧!去死啊!我跟你一起去死!”张和像一只突然失控的野兽,咆哮着,嘶吼着,他把果汁扑倒在地,跨坐在他腰间,对着他一顿猛揍。
果汁丝毫没有反抗,任张和在他脸上、身上大肆挥霍拳脚,每一次暴戾的击打都是一次彻底的伤害,由身到心,令骨骼断裂,让鲜血横流。
不知深浅的小男孩还想上来拉架,被张和按着一起打,尖叫声撕破了酒吧的沉闷,吵醒了午后打瞌睡的人,惊恐的男男女女应声前来,看过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后,大多又旋即惊呼着逃走。
“快,快去叫保安,要出人命了!”
……
闹成这样,有人报警是一定的。
.
包厢里仍在密谈的钟远强和姬泽闻讯赶来,越过混乱的人群,他们清楚地看到,趴在地上疯狂挥拳的人正是张和。
“麻蛋,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事还没办妥呢,又在这闹出乱子。”钟远强把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向地面,玻璃碎片和淡黄色透明的液体四散飞溅。
短促的警笛声由远而近,逐渐覆盖了绵软无力的音乐,冲淡了人群中的咆哮喧嚷。
几个强壮的保安合力将失控的张和拉起,强行将他控制在墙角处。
躺在地上的果汁已经奄奄一息,脸被揍成了猪头,流血和伤痕无数。他被男孩和几个舞女勉强扶了起来,暂时失去了意识。
隐在暗处的两双眼睛,迸射出阴险狡诈的寒光。
“咱们现在怎么办?”姬泽失声惊问道。
“傻逼!还能怎么办?赶紧走。”钟远飞的瞳孔深处流露出惶恐,他扭动着肥硕的身体,在混乱中扬长而去。
☆、第六十章
程子笙的强项并不在刑辩,他把律所负责刑事案件的最好的律师拉进了这个临时团队,专门负责钟声的案子。
“这位是秦律师,鼎泰的金牌大状!处理类似案件的经验很丰富,成功的案例也很多,这次有他帮忙,胜算更大一些。”程子笙这两天往警局跑得很勤,每次在问询室一呆就是半天的功夫。他眼见着钟声的精力一天比一天更不济,虽然表面维持着波澜不惊,但憔悴就写在脸上,平日里光洁的下巴如今被一层细密的胡渣填满,一般情况下都是闭着眼,连说话的时候也懒得睁开。
不过眼下有初次见面的律师来了,钟声还是坚持睁开了眼,冲他礼貌地点了点头,“辛苦你了。”他淡淡说道。
“哦,您客气了,应该的。”秦律师上了点岁数,在这行杀伐征战多年,但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的“铁血总裁”,总觉得对面的人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刚才警方通知我们,说张和被抓到了,所以我们才赶过来的。”程子笙直入主题,“他是因为打架斗殴、寻衅滋事被抓的,不过警员在核对当事人身份信息的时候,发现他跟咱们这边的欺诈案关联很深,是失联多日的涉案人员,所以就通知了这边的办案人员。”
“哦?他这么沉着冷静的人,居然还会因为打架进局子?”钟声眼皮倏地抬起来,眼里透出一抹寒光。
“嗯,对,据说打的还是他弟弟,继母生的儿子。不过,这都不重要。”程子笙继续说:“关键问题是,负责咱们这个案子的同志已经对张和进行了调查问询,他的态度很消极,十分不配合,基本上属于一个字都不肯透露,问多了就说要找律师。”
“他咬死不说,也不影响办案人员调查取证,他之前做过的事都会留下蛛丝马迹,一些流程和手续的办理有人证,窃取文件也有监控录像,他就算再怎么小心谨慎,也逃不过警察的法眼。”秦律师说道,“只不过公安同志办案都须遵循一定的程序,调查取证有个过程,钟总跟他们耗不起。”
钟声仍是闭着眼,眉心之间挤出了三道很深的竖纹,“他现在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年后马上就会进行集团董事会的换届。”
程子笙和秦律师交换了一下眼神,秦律师说道:“您秘书之前也跟我们说过这个情况,不过据我所知,离召开董事会还有些日子,我们的团队正在积极运作,在那之前将您保释出去应该不成问题。”他稍微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但是,嗯……后天就是除夕了,我想,钟总的家人应该很期待能在这个时候跟您团聚,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您能加快向鑫诚公司支付全部的合同款,我们这边再想想办法,节前让您回家,应该问题不大。”
钟声毫无预警地冷笑了几声,可能是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喝水、也没认真洗漱的缘故,他的脸像干涸皲裂的旱地,咧着嘴笑的样子看着格外苦涩,“没想到啊,我也有被钱难住的一天。”
“孟可娇女士,昨天代表钟远飞钟总,提出从他们的私人账户中拿出三千万现金给您救急。目前这笔款项已经以您的名字汇入了鑫诚公司的账户,冲抵了部分合同款。”秦律师如实汇报,“但是,即便如此,钱还是差了不少。”
钟声无动于衷。
程子笙正搜肠刮肚地整理着安慰之辞,但明显钟声并不需要那些。
钟声瞬间清醒了似的,直起身子,眼里突然射出精明的光,“我在中央别墅区的家里,存了些现金、金条,还有古董,你联系下孙秘书,让她……让她带林藏去把那些东西取出来,金条和古董什么的,能换钱的东西都尽快交给一个人,具体地址和联系方式,我一会儿告诉你。”他沉声道:“那个人拿到东西后,会给林藏一大笔钱。这应该是目前最快的能筹到钱的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