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腹中孩子会在危机之时用来牵制斡戈,直到见他厌恶如斯,方才知是自己妄想。
还能怎办?还能怎么办?......
福柔头疼欲裂,她再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法子拦住他。
......
王府小院之中,阿夏昏睡一天一夜,身上是凉的,连被窝都捂不热。
他伸进手去摸着一只冰凉的小手,握在掌心,贴在脸上,心疼极了。这屋里什么都是凉的,连杯热水都没有。忍住心中不舍,将那只小手放进被窝里。轻车熟路到厨房,倒了壶热水,然后从橱柜里找到蜂蜜,放了点。
厨房大娘看那人离去的背影觉得有几分熟悉。可是仔细想却不记得见过这人。
王府要建浴房,到木厂找工匠,孟星辰一听见立马求着跟了来。
浴房就在前院,用厢房做改造,按理说阿夏应该也在,他还发愁见了面忍不住该怎么办?会不会连累她?可是许久都不见她,听见屋里雅珠提到阿夏。寻了个空档跟在雅珠身后,等人走了,他便迫不及待进屋,却瞧见阿夏躺在床上,小脸一点生气都没有。
他一边给阿夏喂水,一边说:“你这小哭包,怎么又弄得这么惨?一点都不让人放心,若是像上次去买衣服那样该多好?我宁愿看见他对你好,你对他笑。”
杯水车薪,于她根本不够暖和身子。
孟星辰褪去衣物,脱了鞋袜,上去搂着她。触到一片干硬,眉头蹙起,他看见褥子上小片血迹,她衣服上也有。待回过神是什么,瞬间羞红了脸。
帮她褪了去,抱着她,没有哪一刻像这般心安。
暖意染上肌肤,流入四肢百骸,阿夏迷迷糊糊嘤咛了声,然后往他怀里蹭了蹭。即使梦见都觉得满足。
“阿三......”
声音软糯,他以为她醒了,结果却见她闭着眼。孟星辰应了声:“嗯,我在呢!”
唇角轻轻扬起,笑意很甜,连眼角溢出的泪都是甜的。她不愿睁开眼,害怕梦醒了,他就又不见了。
孟星辰轻吻着阿夏额头,心中甜蜜不已,却又万般酸楚、苦涩......
傍晚,收工了,工匠们还要回去。
孟星辰赶在最后时刻,到前院跟着干了两下活。等出去,有人半开玩笑说:“你小子去哪偷懒了?半天功夫都没见你!”
“嘿嘿”孟星辰不好意思笑笑,说:“有点闹肚子!兄弟莫怪!”
从没见他笑过,他笑起来右眼亮极了,如极夜寒星,摄人心魂。
“咳”老师傅清了清嗓子说:“干好自己的活,少盯着别人!人家又不要工钱,多干少干碍你什么事?”
孟星辰摸摸耳边不好意思说:“小弟没见过世面,听闻王府之中雕梁画柱精美至极,这一进来才见确实精妙,一时看花了眼,兄弟千万莫怪!”
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
回木厂太远,几人商量在城中找间客栈,大通铺一晚上几个铜板,便宜又省事儿。
孟星辰借口出去逛逛,与人打听城中哪家医馆最好,然后找过去。
他后知后觉阿夏应该是病了,到了医馆却不知如何阐述,磕磕巴巴说:“就是...女子...月事,不不不,应该不像是...那个,身体很虚弱......还有就是很凉,身上很凉。”
大夫说:“带患者过来,确定病症才能对症用药。”
可是带不来啊!
“或者我随你过去一趟”大夫饶有耐心说。
孟星辰苦笑,摇摇头。
大夫为难:“这......”
“是我难为您了”孟星辰躬了下身,仍不甘放弃,问道:“麻烦您帮忙想想,女子月事,昏迷不醒,身体虚弱且寒凉,该是什么病症?”
一个人骨子里的修养,即使破衣烂衫,那份彬彬有礼依旧遮掩不住。
大夫对眼前之人生出几分好感,思忖许久道:“一般月事不太可能昏迷不醒,依你所言倒像是小产,女子小产最伤元气,再调养不当或者受寒,很容易导致体寒多病,严重者会导致不育”
每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戳在孟星辰心口,喉头泛起腥甜,他没能忍住,只来得及用手接住一捧鲜血。
大夫吓了一跳,刚想让他坐下诊脉
“呜...呜.....哐当......”
内室不断传来声音,大夫匆忙跑进去,父亲已经不能言语,瘫卧在床,只有左半边手脚能动,也只是能动,连东西都握不住。
“爹,您别乱动,再伤着可怎么办?您这是怎么了?爹......”
孟星辰也跟进去,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
徐老抖着手指向他,口中含糊不清,只能发出一种音调。
大夫想起方才他说的病症,恍然大悟,叹了口气,真是入了魔障!无奈握住父亲的手语重心长道:“人家是来看病的,哪能那么巧?您现在这身子您自己也该仔细着,最忌过激了,再犯病可怎么得了?”
徐老依旧指着孟星辰,呜呜咽咽,口水顺着嘴角流下只憋出一个并不清晰的“南”
“南院王府?”孟星辰顺着小声自言自语。
大夫赫然看过去,一脸震惊。呆怔须臾,开口问:“你所说的病人......”
“在南院王府”孟星辰接着他的话说,问道:“您知道?”
真就这么巧。
何止知道?
“你是那姑娘何人?”大夫问。
孟星辰苦笑道:“我许诺要娶她的......”
可这辈子怕是无望了
屋子里静了静,徐大夫安慰性的拍拍父亲的手,然后走到书桌前,持起狼毫,几次抬起落下,一张药方跃然纸上,他拿过去给父亲瞧。徐老抖着手指,从字里行间一一划过,一直到最末落下手,都没有出声。
以往出诊开方子都会写两张,一张给病患,一张留下备份,这是医馆的规矩。唯独那张方子,徐老只写了一遍。当时虽在现场,但诊病用药不能有半点马虎。所以让他瞧瞧有没有遗漏。
徐大夫又开了张药方,亲自到药柜前抓药,抓了七日的量,交给孟星辰,嘱咐道:“三碗水熬成一碗,煎沸后,文火慢熬一个时辰即可!早晚一次,忌辛辣.......”
大夫说的仔细,他听得更仔细。孟星辰千恩万谢,忙拿诊金药费,被徐大夫制止,摆摆手沉声说:“这药送你的,当时赎罪了......”
徐大夫强忍住情绪,说:“那姑娘不是小产,好好将养应该还能医好。之前的药看似凶狠,其实留有余地,幸好你来的还不算晚,这药你拿着,等吃完了再过来取!”
“还有,你过来一下!”徐大夫拉着孟星辰坐下,为他诊脉。
闭上眼,这脉象......
徐大夫睁开眼,看着眼前青年人,喉结滚动,总觉得胸口堵着什么,怎么都咽不下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接近平常:“无事,我给你开副药,每日按时服用,不可劳心费神,忌大喜大怒,最好寻得一处幽静,静养些时日。”
孟星辰笑着说:“那就有劳大夫了!”
他偷偷将银钱放在椅子上。
果真,药抓好之后,徐大夫又说:“这药便宜,你拿去即可,见面即是缘分,当是我一片心意。”
孟星辰揖礼,道:“也没什么可答谢的,在下会些木匠活,您府上若有需要,随叫随到!”
“嗯,行!”徐大夫应得爽快,待将人送走,忍不住坐在父亲病榻前,垂泪愤懑:“这是个什么世道啊!”
重伤未调理,伤至筋骨。累极苦极伤及气血。神伤不怠,心脉有损。近看之下,他左眼为假。难以想象,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便就是按照医嘱,不喜不怒,不悲不愁,也难活过五年......
所谓情深不寿,人间八苦,似乎都在他身上应验了。
☆、第七十二章
夜里,阿夏醒了,屋里黑漆漆,只有她自己。果然,梦醒了,他就不见了。
她扑在床上哭湿了一片枕巾床褥。
孟星辰找客栈掌柜借来药罐,至于炭火,他花了点银钱,掌柜乐得屁颠屁颠,带他到厨房,豪迈说里面炉火任他用。
药煎上,他在院里走了一圈,找到几块原木,原本是做柴火的,还没劈开。到了他手中一阵打磨,雕榫凿卯之后变成工艺精湛的器具。
一拃宽,圆形水壶,形似手炉,外壁打磨光滑,内里为牛皮,里外有两层,夹层塞入棉花,可保温。
牛皮是拆了水囊取得,清洗了两遍,药好了,倒在里面。又取了一包,打开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