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有枝(88)

作者:酥小麦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沈岸很快把颜料找出来:“要加水吗?”

“不加水,加白料。”

“多少比例?”

“三分白七分红。”

沈岸点头,把颜料在盘子上调均匀,用画笔蘸上,递给她。

江有枝先用手指测量了一下画布的距离,然后落笔。

“还要什么颜色?”

“明黄,青绿,赭石,墨蓝,纯白。”

沈岸照做,很快装满了调色盘,一个画完了把笔递过去,一个蘸取颜料。

虽然很慢,但是渐渐地,一幅画跃然纸上。

沈岸记得那幅画,是傍晚的夕阳下,余晖点点,广阔的原野上生出大片大片的野山花。

由于她当时不能很细致地画出形态,沈岸只能辨认出灿烂的明黄色。

他甚至不敢去问一句——这片花海,是蝴蝶兰吗?

回忆中的夕阳和现实逐渐交织,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江有枝坐在椅子上,她面前是北京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的夜色。

“今天画什么呢?”沈岸的声音听起来带着许些愉悦的情愫。

“嗯……”江有枝犹豫。

沈岸就低低笑了笑:“还没想好画什么对不对?”

直接被人拆穿,江有枝有些报赧。

沈岸就蹲下来和她平视,尽管她看不见,但是可以感觉到光。

“江有枝,接下来的话我应该只会说一次。”他们时间的距离只有十五分钟,近得可以听得清彼此的鼻息。

江有枝往后缩了一下,却被沈岸握住手腕。

他的声音清晰而低沉,对她说:“我挺混蛋的,以前的时候。你曾经问过我什么是爱,那段你出国的时间里我每天都在思考,我该怎么去爱一个人。每次清晨起来都会想,集训的时候想,甚至入梦的时候也在想——很荒谬,是不是?这个问题看起来很简单,但是我思考完却用了三年。”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配拥有爱的人,就像你听到的那些,我爸妈并不恩爱。我爸可以常年都住在边境放假也不回家,那一院子的梅花也不是为我妈栽种的,而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他的战友。我妈的精神出了一点问题,她有狂躁症,发病的时候会打人,摔东西,甚至伤害自己。但是她也有很多时间是清醒的,清醒的时候也会偶尔问我几句,冷不冷或者饿不饿。”

“我没有父母,后来一直跟着爷爷长大。我也没有很亲近的人,因为那时候的我总是觉得至亲的离开是一件非常难过的事情,所以不如不要去接触,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我那时候抗拒你,并不是因为不喜欢。我对其他的女孩儿都没有印象,只是记得你。”

“所以如果你现在要问我爱是什么,大概是——我这个月正在做的事情。”

是陪伴,是相守,是不说出口默默付出的长情。

“江有枝……”沈岸伸出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珠,声音微沉,好似远方的钟磬,“我爱你。”

心底最后一根防线骤然崩塌,江有枝只觉得鼻尖一阵酸涩,伸出手,无意中碰到他圆润的鼻头。

沈岸顿了一下:“小枝……”

“干嘛呀?”江有枝已经泣不成声。

沈岸轻轻靠近,二人的呼吸逐渐错杂。

——“有枝姐,因莱说她把钱包忘在这儿了!”

门被移开,陈延彻走进门里。

沈岸:“……”

看到眼前的场景,二人靠得很近,陈延彻吞了口唾沫,假装没事人一样把门缓缓拉回来:“那什么,也许是落在别的地方了我马上去找找!”

江有枝立刻把沈岸推开,耳根子都泛起了粉红色。

陈延彻没有立刻走,而是在门缝里偷瞄。

沈岸舔了一下后槽牙,站起身:“进来吧,把钱包拿走。”

陈延彻挠了挠头,“嘿嘿”几声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走进房间在桌上拿起钱包就立刻往外走,还不忘“啪”一声把门关紧。

江有枝就坐在床边上,两根手指把床单揪起来:“要不,继续吧?”

沈岸扬了扬眉,这真是他收到过的最美妙的邀请。

下一秒,又听见江有枝说:“帮我准备好颜料,继续画画。”

沈岸一顿,舔了下嘴唇,轻哂:“呵,行。”

他刚起身,却突然被人拉住衬衫领口,一个扣子被扯开,江有枝踮起脚,在他左脸颊上落下一吻。

“哎呀,”她声音软且娇,“怎么是脸。”

沈岸脊背微微僵直,眸色深沉下来,好似里面有墨水氤氲漫散开,反客为主,低头吻住她的唇。

是不可思议的柔软,脑海中似乎有白光闪过。

这是一个漫长而温柔的吻,沈岸的动作很小心翼翼,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背;江有枝就直接踩到他的皮鞋上面,踮起脚,用手勾住他的脖子。

如何把阳光收集起来?

杨翼挽老教授曾经提出过这个课题,怎样通过画笔画出阳光。

江有枝曾经试过无数次调色,无论金色还是纯白都不能把它画出来。

此刻,画笔没有蘸任何颜料。

颜料盘打翻了,灯光折射出灼目的光线,正是碎落了一地的阳光。

米饭是中餐的留白,画布上的空隙也是画家的留白。

这一刻他们在窗前相拥。

他是她的眼睛,也是她的灵感来源。

而对于他们彼此来说,都是年少时那份一眼万年的悸动。

第66章 江岸66 你会上天堂

办公室内, 许露在整理东西。

她在那个卷起来的宣纸堆下面发现了一张合照,在书桌上看见了他送他的笔,打开抽屉的时候, 看到了一串看起来有些廉价的贝壳手链。

太多了, 收拾不完。

合照和水性笔可以扔进垃圾桶,可是这条她手里握着这条贝壳手链,怎么也下不了手。

那天在洱海边上严骆荣从部队里偷偷溜出来看她,带来了这条项链,是用他自己的工资买的,不是用家里的钱。

但是简澄九却拿出了一个价值相当昂贵的天鹅心钻戒摆在她面前, 这两样东西形成鲜明的对比,贝壳手链黯然失色,被她藏在抽屉里,再次拿出来, 许露感觉自己灵魂被剥离了,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许露连忙把手链藏起来, 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东西。

同事和她一样都是新来的讲师,二人年纪相仿,有很多共同话题。

“许老师, 你还记得江有枝吗?我们学校毕业的那个,被称为‘天才’的女孩儿。”同事说话的时候情绪有些激动,“新闻爆出来, 她双目失明了。不知道画展还能不能如期举行……”

许露眸子颤了一下:“什么新闻?”

同事把手机递过来:“你看都上热搜了, 她的名气虽然不算大,但好歹也是曾经担任过糠馨杯评委的人。评论都在说好可惜啊,我还看过她画的《夜宴》, 一幅画被拍出了百万天价!”

许露夺过手机,一页一页地翻看下面的评论。

好在社会对于这个有灵气又漂亮的女孩儿很是包容,评论里都是祈祷和祝福。

平时有空闲的时候许露经常会去看江有枝,知道温锦书把她保护得很好,这条新闻能被发出来,内容也是积极的,提到江有枝的时候充满了赞美之词。

许露看了有十几分钟,同事忍不住把手机拿回来:“行了啊,你拿你自己手机看。”

许露把手机还给同事,然后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打开手机屏幕锁,看到屏保上一张合照,动作微滞。

是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拍的,那个时候严骆荣还跟他说自己家里很穷,许露给他煮了一碗方便面,严骆荣像是吃到了什么人间美味似的赞不绝口。

没有华丽的北京,只是在她的小公寓,他们留下了第一张合照。

画面中她的笑容很灵动,严骆荣不熟悉镜头,选择看向许露,似乎满眼都是她。

“欸,又有一条新闻!”同事刷新了一下热搜,“我的天呐,许老师你快过来看。”

许露回过神,过去凑近一看,屏幕上出现一排黑色大字:“毕业于央美新生代美术家江有枝宣布在一月十五日举办画展。”

“她不是看不见了吗?”同事捂住嘴巴,“是要展出没有遭遇意外之前的画作?”

许露抿了一下唇,没有说话。

“呜呜呜,我一定要过去看。听说她在云南写生的时候遇到了洪水,头部磕到岩石才双目失明的,简直是天妒英才。”同事摇晃了一下许露的肩膀,“许老师,你去不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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