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有枝说得对,做饭是很治愈的事情,尤其是一个人的时候,做饭可以告诉自己,每天都有好好在生活。
……他已经需要一件事情来证明自己在好好生活。
沈岸用料酒和葱姜蒜把牛肉焯水,切成小块,炒了一个糖色,然后放在砂锅里慢慢炖煮。
丫头就跟在她脚边,很乖,不停撒娇。
江有枝敲门的时候,牛肉差不多可以出锅了。满屋子飘着饭菜的香味,给这幢别墅增添了人间烟火味。
打开门,美元就从猫包里跳出来,在客厅里探了探小脑袋,然后跳到丫头身边,磨蹭了一会儿,一下一下给她舔毛。
江有枝:“……”
“吃饭了吗?”
他的声音淡淡的,说起话来的时候喉咙处发出的震颤声非常好听,曾经有两性学家说过这是男性喉结所能发出的最性感的声音。
江有枝看到他围着围裙,屋子里还有饭菜的气味,尤其砂锅牛肉的香味特别诱人,不由得吞了口唾沫:“谢谢,不饿。”
“真可惜。”沈岸的视线跳过她,落到马路边停着的车上,驾驶座里坐着一个男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
“我先走了,晚上七点过来接,这是给丫头带的猫零食。”江有枝把一个装得满满的塑料袋递过来。
沈岸伸手接过塑料袋的时候,二人指尖略微有一下触碰,很快放开。
“……他很好?”沈岸的声音放得很低。
他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可能会引起她的抵触和反感,然而他看到她身边有别的男人,心里跟猫抓似的烦躁。
“我们好像并不是那种可以寒暄的关系。”江有枝抬起头,对他微微一笑。
这两年来,她早就学会了各种假笑,在宴会上该怎么笑,面对镜头该怎么笑,甚至面对兰登的时候,该怎么笑。
沈岸被她的笑容刺了一下,瞳孔微缩。
她转身打算走,沈岸叫住她:“家里做了些砂锅牛肉,吃不完,要不留下来吃个饭再走?”
陆仰歌从驾驶座上走出来,站在江有枝旁边,问道:“怎么了?”
他并没有看沈岸。
这两人都很会穿搭,今天的风格都是属于初夏的青春感,好像是搭配好的二人装似的,看上去……真的非常般配。
江有枝侧过头,依旧是平常的语调:“您太客气了,真不用。”
沈岸站在门边上,终究没有说什么。
“走吗?”陆仰歌低头问她。
“嗯。”江有枝点头。
沈岸的左手攀在门沿上,努力遏制住自己心里翻涌的情绪。
好像胸口的那个口袋里,一支素描笔正在隐隐发烫。
他很想很想回到过去,每一天入梦的时候都在向神明祈祷。
如果,他们可以重新相遇一次,那该有多好。
他一定明确地告诉她,他很喜欢她。
从第一面开始。
-
江有枝坐在副驾驶上,手指一下一下绞着上衣的衣摆,把衣服揉皱了,又把它抚平。
陆仰歌自然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却也没有多问,说的是别的事:“想吃点什么?”
“不饿。”江有枝摇头。
“要不去许露家里蹭一顿?”陆仰歌笑了笑。
江有枝点头,于是二人给许露发了一条信息,对方回复得很快,说需要再买一点菜。
许露家里的窗帘和桌子被换成了新的,某些用久了的家具也换过了,这两年她经历了许多,屋子虽然狭小但是布置得非常温馨。
三人简单吃了一顿饭,就在厨房帮许露腌咸菜。
“这是给我男朋友准备的,他们在边关伙食不好。如果是在云南还好,就是如果在北方,菜都种不了,很多时候只能吃速食罐头。”许露说,“我给他多准备一点下饭的东西,他也能多吃一点。”
江有枝点头:“他多久回来一次?”
许露答道:“一年回来两次,这还是领队特别允许的。我想再多让他带点东西,也可以分给战友。他这人不会处理人际关系,分点东西给战友,也过得好一点。”
江有枝蠕了蠕唇,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她洗好手从厨房里出去,打开笔记本处理从柏林发来的邮件,一封一封回复的时候,却突然收到了一封邀请函。
是“糠馨杯”主办方发过来的,内容非常诚恳,问她愿不愿意去当评委。
江有枝在柏林的时候曾经参加过许多大大小小的竞赛,都是导师要求的毕业任务,没有获得相应的荣誉就拿不到学位证书。所以她在那边新生代美术界颇有些名气,作品认可度也非常高。
然而这个顶级的赛事邀请她当评委,是江有枝没有想到的。
她回复先表达了感谢,也留下了自己的号码,说明可以接触了解。
三人各自有自己的工作,陆仰歌的工作室正在筹备阶段,很多事情亲力亲为,所以非常忙,吃完饭就走了。
到晚上六点半的时候,江有枝看了看表,打算出发去接美元。
“枝枝,把垃圾袋拿下去。”许露拎着一袋垃圾从厨房里出来。
“你忙了一下午?”
“嘿嘿,腌制东西嘛,如果想做得好吃的话,步骤比较麻烦。”许露吐了吐舌头,“我给你也做了一点,你以后来不及做饭可以直接吃。“
江有枝开着车来到沈岸那儿的时候差不多是六点五十分,周围的白色光线路灯照射出莹莹的光线,她在路边停好车,按下门铃。
两只猫咪一起扑过来,看起来玩得很开心。
江有枝蹲下去,摸了摸美元的小脑袋:“走啦,回家了。”
美元没听懂,往她手心里蹭。
一道颀长的影子拉长,逐渐靠近。
江有枝抱着美元站起来,不打算说话。
她可以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
“它很乖,没有闹。”沈岸的声音很温和,“有点积食,我给他吃了一点化毛膏。”
“谢谢。”江有枝点头。
“你在柏林过得还好吗?”他抿了抿唇,“——爷爷问的。”
“挺好的。”江有枝没有去看他的眼睛。
“小枝……”他嗓音微哑。
“别这么叫我。”江有枝笑意晏晏,“沈三哥,回头草不好吃。”
他呼吸一滞。
江有枝抬头的时候,竟然发现他眼眶微红。
像一只懊丧的大型犬。
“这两年我明白挺多的,”她还是开口,“那年我才十八岁,挺幼稚的,很多事情都不明白……所以,从前的事情,我们都别提了吧。沈爷爷从前对我和我妈妈有恩,你也还是我世交家的哥哥,怎么样?”
世交家的妹妹——这是曾经他对她的称呼。
现在原封不动,还给他。
沈岸深吸一口气,脚边的猫咪轻唤一声。
他轻轻地一句,却也用尽了全部力气。
“……好。”
第33章 江岸33 叫你姑奶奶也行
是夜, 夏风微凉,长街被星点路灯点亮,一盏一盏, 连成天边被鹊桥牵起的银河。
盈盈织女, 好像真的会在仲夏夜与情郎在云端相会。
正好是玉兰朵朵开遍又谢的时节,枝头上的花瓣不再晶莹剔透,而是被日光晒得焦黄发褐,零落成泥,或是被清洁工倒进垃圾桶。
江家老宅,一个小男孩光着脚丫噔噔噔踩在地上, 他身后,一个保姆跟着追:“小少爷,慢一点。”
小男孩没有听,“咯咯”笑了几声, 继续往前跑,一直到台阶边上,被人抱起来, 到臂弯里。
“爸爸~”小男孩清朗着声色。
江朔抱着他,伸出手逗了逗他肥嘟嘟的下巴,来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贺礼都准备好了吗?”
“当然准备好了。”简曼走过来, 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坐到自己丈夫旁边,帮他整理被弄皱的领带。
葱白的手指滑过被熨烫得笔挺的西装。
突然, 她瞳孔骤缩——江朔的衣领边上, 有一根棕黄色的长发。而她和简澄九都是黑色长发,这根头发是谁的不言而喻。
“都好好收拾收拾,过会儿就去沈家。”江朔把江未敛放到一旁的沙发上, 没有注意到简曼的表情,“今天来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简曼似不经意地将那根头发取下来,攥到手心里,长长的指甲陷进肉里,表面上依然贤惠温柔:“嗳,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