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许潆心犹豫了一下,快速的扫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其他人,“真要在这里试吗?要不然去更衣室或者楼梯间?”
封睿想了想,刚要点头,就听见一位师妹道:“别啊,师姐,就在这里试嘛,给我们来一曲?”
许潆心又看向了封睿。
“……就在这儿吧。”封睿冲她点点头。
“那就献丑了。”
她笑笑,将手的琴和弓举起,只是轻轻一动,便是流水般柔和温婉的乐声倾泻而出。
旋律精致优美,又有种淡淡的哀伤。
是比利时著名小提琴家、作曲家亨利·维厄当的中提琴曲《悲歌》。
封睿在她的对面坐下,微微抬着脸,认真地注视着她的脸,看着她眼睫低垂沉醉在乐曲中的模样,忍不住嘴角一翘,心情好了起来。
曲声悠扬,弥漫着淡淡的悲凉,然后渐渐走远。
五六分钟的时间里,封睿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他想起来他们曾经一起登上舞台的时光,还有那些在一起的人。
有的已经远走,有的还在这里,天大地大,各有归处。
一时间他又想到,这首《悲歌》其实应该用钢琴来和,叮叮咚咚,让钢琴给它做陪衬。
就好像,他给她做陪衬一样。
“哇——好好听——”
“师姐好厉害!”
一曲终了,伴随着掌声的,还有大家的称赞,许潆心听了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摇摇头。
“师兄更厉害,他的钢琴和小提琴特别棒。”
封睿笑了声,刚想问她用着习不习惯,就听见门口传来舒檀的声音,“是么,今年的年会要是没你俩的节目我不看嗷。”
“……幸好过年的时候我出科了。”封睿啧了声,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舒檀被他噎了一下,哼声道:“你去了下个科我也能告诉他们,让你出节目!”
封睿:“……”倒也不必这样互相伤害吧:)
许潆心看看他,抿着唇笑笑,安慰道:“不要紧的,万一值班呢?值班的话就去不了了。”
封睿:“……”那我还是选择表演节目吧。
等许潆心低头小心翼翼地把琴放回琴盒里,他才问道:“趁不趁手?不趁手的话我再回去找人借一把。”
“合适的,我也用16寸的琴。”许潆心低头摸了摸琴盒,抬眼笑着应道。
又问他:“咱们需要排练么?是只有弦乐演奏,还是也有人唱?”
“常方和周明合唱。”封睿应道。
这两位师兄师姐是乐团的男女高音,许潆心点点头。
然后忽然又想起重要的一点,“那你呢,师兄,你是小提琴还是钢琴?”
“小提琴。”顿了顿,他又道,“忘了告诉你,这次你是首席中提琴了。”
许潆心愣了愣,有点错愕地看着他,“……其他人没有拉中提琴的么?”
“加上你,才四个,还是从学校叫来的师弟师妹。”
她听完就哦了一声,那她是大师姐,轮也轮到她当一回首席了。
封睿接着告诉她周五晚上去排练,“到时候下班等我一起回学校,这两天你先自己练练。”
她点点头,将琴盒抱在怀里,同他道别要回科室。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位师弟飞快地和她擦肩而过,冲进办公室来,对封睿道:“师兄,你那个16床,又来找你了!”
她以为是患者要了解自己的情况,没当回事,继续往外走。
刚走出办公室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留着黑长直的年轻女郎迎面走来,腰肢款摆,带来一阵幽幽的香风。
再继续走了几步,就和她擦肩而过。
接着听见她的声音传来,“封医生,我有事想找你,不知道方便么?”
哦,这个就是刚才说的要找封睿的患者啊。
许潆心有点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对方的背影,她的视线停顿了一秒,又回过头来,抱着琴盒从楼梯下去了。
这边被16床的龙小姐点到的封睿觉得很无语,他皱着眉头,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我……”
“如果是对病情有疑惑,可以找舒医生。”对方刚开口,封睿就立刻打断道。
“……封医生,真的不能给个联系方式么?”
她一面问,一面低头看着面前的地板,然后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又立刻低头。
一副小心翼翼、委委屈屈的模样。
封睿觉得腻歪极了,他生平最讨厌这种没眼色又黏黏糊糊的人。
“医院有规定,希望您能理解,如果有需要咨询的问题,可以拨打科室的办公电话。”
他的声音非常冷淡,公事公办,说完就低头继续写病历了。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没有出声,安静得出奇,直到这位龙小姐自己熬不住了离开,才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
“师兄,你也真是倒霉,希望她不是那种一根筋的人,否则到时候再来缠着你,就坏了。”
“……不至于吧?”
“万一呢,我看明星私生也觉得不至于呢,更何况如果真的很喜欢一个人,有的人就是会偏激的,总之小心吧。”
封睿闻言叹口气,点头朝提醒他的师妹道了声谢。
这时舒檀才从休息室过来,看着封睿啧了声,“幸好你刚才还有点良心,没真把我叫过来。”
封睿无语地摇摇头,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是想象起周六的追悼会来。
“time to say goodbye (con te partiro),paesi che non ho mai,veduto e vissuto con te……”
当《告别时刻》的歌声响起,略带伤感又突然激昂的旋律,既是送别,又是祝福。
希望远走的人一路顺风。
希望留下的人走出阴霾,重拾顺遂的生活。
或许这也是陈老师希望的。
黑衣黑裙,琴弓起落,这是许潆心习琴生涯迄今为止最为特殊的一次表演。
在追悼会上送别一位尊敬的老师,一位长辈。
恍惚之间,她像是回到了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一切都还那么熟悉,可是再一眨眼,就看到了满目黑白。
耳边有呜呜咽咽传来。
追悼会结束,应该是去吃饭,许潆心和封睿都没什么胃口,沉默地坐在人群里,往窗外一看。
下雨了。
深秋的雨,裹挟着寒意,突然降临这座城市。
第42章 如果有机会,你会留在容城……
丧宴结束, 许潆心和封睿跟一帮子同学校友一起下楼,下了雨,大家便站在屋檐下等雨停。
耳边还有人在议论, 说陈老师可惜了之类的话。
渐渐的, 大家的话题转向其他,说说最近的生活,妻儿老小,家长里短,谁要买车谁看上了哪里的房,还有基金股市涨跌如何, 诸如此类。
封睿和许潆心各自提着琴盒,站在人群边缘,听季茗茗和袁飞说着什么时候有空出去玩。
一阵风裹着水汽迎面扑来,封睿扭头问了句:“你冷不冷?”
许潆心摇摇头, “还行,不冷。”
等了好一会儿,雨不见停的意思, 倒是小了不少。
季茗茗和袁飞叫的车来了,同他们告别,匆匆钻进别急, 很快就在雾霾里看不见了。
“车就在对面,要不然我们跑过去?”封睿忽然提议道。
许潆心看看天色,估摸了一下雨量, 点点头应了声好, “我们跑快点,雨水就打不到我们。”
怎么会有这种说法,封睿失笑, 却也没反驳。
他将自己琴盒递给许潆心,然后脱下西服外套,胳膊一撑,扭头对她笑了一下,“潆心,你进来啊。”
许潆心愣了愣。
她原本以为只要埋头往前跑就行,没想到他还要用外套来遮。
“……淋湿了会不会坏?”
“衣服重要还是人重要?”封睿反问一句,又催她快点。
许潆心只好低头弯腰钻进了他撑起的外套之下,从外面看,就像她整个钻进了他怀里。
属于他的气息瞬间就将她笼罩。
她的心跳在这一刻陡然加快,脸上的温度也在慢慢攀升。
封睿却像没有注意到她的不自在,反而问了句:“你的鞋能碰水么?”
她穿了一双黑色的亮面中跟玛丽珍鞋,鞋带的扣子上点缀着一颗小珍珠。
“……没关系的。”她低声应道。
封睿应了声好,又扭头看她,问道:“准备好了么,3,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