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潆心甩开他的手,着急得要去捂住他的嘴,低声又气又急地央求道:“别念了,别念了!师兄你别念了,要是让别人听到……”
“你怕什么。”封睿笑了声,还是停了下来,然后拖出她旁边的椅子,往下一坐。
他扭头看她一眼,见她满脸通红,神情十分尴尬,一时颇为莞尔,“不就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么,我也看过,虽然性/爱/描写多了一点,但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那个时代的书籍,有不少是有这样的描写的,食色性也,这种事原本就没什么可避讳的。
可是许潆心还是觉得很别扭,抿着唇瞪他一眼,“说得轻巧,那万一有人听见了,说我看不健康的东西呢?”
“你又不是未成年人,看这个怎么了,是个人就得懂。”封睿撇撇嘴,看着她有点恨铁不成钢,“亏你还是学医的,是个医生!”
“难道上学的时候学到男女生理构造,学到不孕不育,你也会这样扭捏?”
“轮转妇产科的时候,要给病人做私密的检查,要谈怎么生孩子,你跟她比赛谁更尴尬?”
“……那怎么能一样。”许潆心下意识地反驳道,“身份不同,想法就不同嘛,而且……”
她说着看一眼封睿,眨眨眼,老实应道:“我还没轮妇产科呢,实习没怎么跟过门诊。”
封睿:“……”喂喂,话题歪了:)
“总之,看这本书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封睿回过神来,戏谑地屈起手指弹了一下她用来做遮挡的《病理学》的封皮,“我还以为你多么热爱学习呢,原来学的也不是病理啊?!”
许潆心闻言一顿,刚刚有所缓解的尴尬情绪立刻又蹭蹭往上涨,直至将她整个人淹没。
根本不敢接他的话,甚至都不敢看他一眼,只撇头直勾勾地盯着地面,恨不得那里出现一条地缝。
然后她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把自己埋起来!
“好啦,别担心,刚才肯定没人听到我念的那段原文,你用不着尴尬。”
他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再次慢悠悠地在耳边响起,随即头顶落下一个温暖的手掌,轻轻揉了一下她柔软的发丝。
许潆心一愣,忍不住回头看向他。
这个位置虽然在角落,但恰好靠窗,阳光从窗外毫无阻挡地穿透玻璃,倾泻而下,撒在桌边,也洒在她身边容貌昳丽的青年身上,柔和了他的眉眼,将他挺直的鼻梁和优美的侧脸描出了金边。
他穿着白色运动服,T恤衫领口宽松,动作间隐隐露出形状好看的锁骨,白生生的,像是能反光。
“怎么这样看着我,傻了?”封睿见她看着自己不吭声,忍不住伸出手掌在她面前挥了挥。
许潆心猛然回过神来,为自己的走神感到尴尬,和心虚。
忙否认道:“……啊?没、没有。”
说着又别开头去,将手里的书合起来放到一边,又换了一本,这次是一本很火的悬疑小说,她敢保证里头没有一点有颜色的描写。
阳光并不只是落在封睿一个人的身上,同样也照亮了她的脸。
她今天没有像平时那样将头发扎成包包头形状,而是随意地披散在身后,不及平时的清爽灵动,却多了许多的温柔,和她的腼腆相得益彰。
阳光落在她的发顶上,发丝好似打上了柔光,闪烁着暖光,封睿想到方才发丝入手的柔软触感,忍不住心跳漏了半拍。
手指轻轻绻缩在一起,捻了捻,仿佛细软的发丝仍在指尖,他忍不住翘了翘嘴唇。
“都是什么书?”他伸手拿了一本许潆心看过的,“借我一本。”
许潆心正看到故事的精彩处,根本无暇他顾,闻言嗯了声,头都没抬。
周围的空气就安静了下来,一人捧着一本书,或快速浏览,或仔细品味,各做各的事,恍惚间像是回到了还在学校的年月。
他们也曾这样,隔着一张桌,或是相对而坐,各自埋首于书本和复习资料,为着各自的目标。
一直到正午时分,周围的桌子陆续少了许多人,封睿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清了两下嗓子:“咳咳——潆心——”
许潆心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他,“怎么啦,师兄?”
“中午了,先去吃饭?”封睿提议道,“吃完饭再回来看?”
许潆心恍然大悟,“这就到中午了?”
“是啊,中午了,走吧,咱们去一楼吃饭?”
“那我把水杯留在这儿占座儿?”
“随你。”
看到一半的书被合上,夹着一枚小小的书签,封睿一眼就看出来了,是校史博物馆某一年和中医学院合作推出的一款草药书签,每一枚都被刻成一种中草药的模样。
这款书签不对外发售,只有参与活动并且入围才能领取。
活动的名字是“三行情书——表白最爱的TA”,当时封睿在校学生会,参与了所有参赛作品的审核,却不记得有她的名字。
“你当时……参加活动了?”他不动声色地问道。
许潆心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书签上,然后抬头目光狡黠地看着他,“是啊,我也参加那个三行情书的比赛了。”
“我怎么没看到你的名字?”他佯装遗憾地问道,“早知道你也参加,我给你黑箱一个奖项啊?”
她甩甩头,“假公济私可不好,为了防止你犯错误,我特地用了笔名哦。”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没有看到过她的名字。
可是入围的稿件一两百份,他又怎么能知道她的是哪一份呢?
一面往外走,一面忍不住向她打听,“所以你写了什么?拿奖没有?”
许潆心歪头看了他一下,笑着摇摇头,不吭声,继续往前走。
封睿不甘心,追问道:“说说嘛,都过去这么久了,说说也无妨,说了……我请你喝饮料,怎么样?”
许潆心还是摇摇脑袋,笑容温柔地看他一眼。
他想了想,继续加重筹码,“帮你值班?”
许潆心顿时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师兄,你会后悔的,为了几句话,就答应替我值班,很不划算。”
封睿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一定要问出答案来,好像那个答案会对他格外重要。
可是许潆心不论如何都不肯说。
她虽然性格腼腆柔软,但要是她不愿意做的事,没人能强迫得了她,更何况那还是她坚守的秘密。
封睿无法,只好叹口气,有点恨恨地哼了声,“我看你才会后悔,有人帮值班都不愿意,傻子!”
说着他抬抬下巴,示意她去找位置坐,“我去排队买饭,你要吃什么,豉汁排骨饭,还是糖醋排骨饭?”
许潆心眨眨眼,“……怎么都是骨头?”
“废话,你今天只能吃骨头!”封睿哼了声,故作凶狠地瞪瞪眼。
许潆心抿着唇一笑,“那我要豉汁排骨。”
封睿点点头,转身去排队了,许潆心看着青年修长挺拔的背影,忽然间想起那年春天自己写过的文字:
“我只敢偷偷看你一眼,将祝愿藏在心底。”
“愿你今生无风雨相困,无烦忧相扰,前程似锦,自在翱翔。”
“而我,在远方为你祈祷。”
混在三等奖作品里的寥寥数语,就像在乐团里永远默默无闻的许潆心,不起眼,但她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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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潆心和封睿吃完午饭,又回到四楼,继续看小说。
看着看着就有点困了,再精彩的故事情节无法抵抗瞌睡虫的侵袭,许潆心把书本合上,抿了抿唇,将差点打出来的哈欠给咽了回去。
“困了?”封睿扭头问了一句。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封睿又问:“那你是想趴桌子上睡一觉,还是靠咖啡提神?”
顿了顿,在她还没有做出选择的时候,及时建议道:“我建议你睡一下,你看了这么久,大脑也需要休息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许潆心当然顺水推舟,点点头嗯了声,喝了一口温水,趴在桌子上合上眼。
但是她又睡不着,因为封睿就在旁边,她觉得不自在,担心自己睡着了会出丑。
越是担心,就越是容易清醒,明明真的困了,可是睡意袭来的一瞬间,又立刻清醒过来。
她的眼皮一直在时不时就动一下,封睿发现了,先是觉得奇怪,后来又有些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