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喆的网名就叫司喆,窦忆慈在徐闯翻好友列表的时候一眼就锁定了这两个字。
就是在你之前的那个校园广播主持人嘛,初三1班的,好像全家都搬到外地去了,徐闯一边说着,一边把QQ号复制下来发给了窦忆慈。
那串数字窦忆慈都背下来了,至今还能脱口而出。搜索了无数次,过了好几个月才点了添加,删删改改,最终只在验证信息里写了一句“你好,我是窦忆慈。”
有了微信之后很多人就不怎么用QQ了,司喆是那些暗下去的头像里少数几个还会亮起的好友之一,时常在夜里上线。
究竟记得还是不记得自己,对面一直没有回应。七年里,窦忆慈始终没有找到开展对话的方式,直到三天前,司喆主动给他发来了消息。
看着那个跳动的企鹅头像,窦忆慈第一反应是对方可能被盗号了。
想起这些兜兜转转的渊源,才发觉一晃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刚刚见面,能聊的不多,上车后窦忆慈把提前买好的水递给司喆,自己也拧开一瓶喝了几口,闭了闭干涩的眼睛,想在开车之前短暂地休息一下。
司喆把座椅调后了一些,看看车里,有些惊讶:“手动挡啊,厉害。”
窦忆慈不停地眨眼,想揉又不敢用力:“是我爸的车,我就偶尔开一下,技术不行的,随时都有可能熄火,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司喆当然想不到窦忆慈为了接他,提前把车开回来练了好几天,来的时候还是花了将近两个小时,一路上都在被其他车按喇叭抱怨。他只是有点不忍心让一个分不清左右的人给自己当司机,刚想说要不我来开吧,就看见了窦忆慈泛着泪花的眼角。
“你眼睛怎么了?”司喆从座椅中间抽出一张纸巾。
窦忆慈接过,道了声谢:“还是不太习惯隐形眼镜,戴久了有点难受。”
“那就摘了吧,休息一下,我来开。”
“啊,你认识路吗?”
“不是有导航吗?我跑突发经常需要开车去不熟悉的地方,好歹是在这里长大的,放心,没问题。”司喆从包里掏出一支免洗洗手液,让窦忆慈洗了手再摘眼镜。
窦忆慈眼睛都磨红了,他车技不行,视力再跟不上就更危险了,无奈之下只好下车跟司喆交换了位置。
司喆熟练地把车发动,挂上挡,一边缩放屏幕里的地图研究路线,一边关心着旁边的窦忆慈:“取出来了吗?”
窦忆慈正对着遮阳板上的小镜子抠自己的眼珠。
“太干了,弄不出来......”他越抠越急躁,没了耐心。“啊!什么破东西,一点儿也不好用!”
看着挺文静的,怎么对自己这么粗暴,司喆笑着摇了摇头,把车又挂回到空挡,挤出些洗手液在手心搓开,仔细地洗,尤其是指腹。
“下回记得随身带润滑液。我帮你试试吧,过来点。”他像哄小孩子那样对窦忆慈招了招手。
眼睛不舒服得厉害,窦忆慈气急败坏,没功夫多想就转身面向司喆,满脸都是泪水,鼻头也红红的。
司喆捧起窦忆慈的脸,用手指轻轻撑开了他的眼皮,借头顶的一点光查看透明镜片的位置。
距离瞬间拉近,近到了能听见彼此的呼吸,闻到他衣领间淡淡烟草味的程度,窦忆慈僵硬地保持着姿势,瞪大的双眼里,眼珠不敢也彻底不会动了。
睫毛颤得厉害,很难控制得住,司喆的声音像一缎绸子拂过耳畔。
“看着我,别眨眼啊——”
眼球感觉到触碰的同时,一只镜片已经被准确无误地捏了出去。
视线模糊之前,窦忆慈觉得那层滤镜好像更真实了,也并非只出于自己的幻想,而是真实地存在于司喆身上,才让他如此美好。
第3章
窦忆慈的隐形是在商场的眼镜店买的,店员推荐的牌子,很贵,但买两盒送两盒,他就觉得还挺划算。
只是买回家放在抽屉里至今没用过几副,也不知道还有多久会过期。
不常用的原因,一是眼睛本身比较敏感,再好的材质也戴不习惯;二是他发现戴了隐形之后,脸上任何细微的瑕疵都变得异常清晰,看着有点糟心。
不过,以上这些在必要的时候还是可以克服的,所以第三点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他总是记不清到底左眼还是右眼的度数更高一些。
框架眼镜会把鼻梁压出两个很丑的印子,并且对强迫症不太友好,会忍不住不停地取下来擦拭,非工作时间窦忆慈能不戴也尽量不戴。
平时乘公交车上下班,不戴眼镜最大的困扰是容易把3看成8,把8看成0,好几次坐着坐着发现窗外环境不对,才反应过来自己上错车了。
特别是到了夜里,所有发光的物体都带着重影,分辨起来特别费劲。
被叫醒时车窗外天已经黑了,窦忆慈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认出前方栏杆上一排滚动的红字是他家小区停车场入口的LED。
一旁有人扶着方向盘看他,表情被夜色模糊得不清不楚:“不知道是几栋几楼,保安不让进,只能把你叫醒了。”
窦忆慈如梦方醒,这才想起来是司喆在他身边。
司喆说话的声音有种让人放松的磁性,太催眠了,窦忆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从机场出来后,他一直闭着眼睛,一面缓解不适,一面平复心跳,听他讲这次过来的安排,一开始还专心地回应着,后来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小时候也是这样,吃过午饭最容易犯困,下午课前大家都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广播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别人都期待点歌环节,只有窦忆慈爱听沉闷的报告、来自某个青春期少男或少女的不知所云的投稿,直到上课铃响。
作为男生,窦忆慈也经历过尴尬的变声期,而这么多年过去,司喆的声音只是变得比小时候成熟,更有味道,比什么字正腔圆的专业播音员和午夜情感节目里故作深沉的主持人还要悦耳。
但现在可不是陶醉的时候,让客人当司机已经很失礼了,窦忆慈赶紧探头过去,朝等在外面的保安打声招呼,报了家门,再指挥司喆把车开进负一层,左拐右拐了半天,找到了一个离电梯最近的位子。
看看表,居然都八点了。车停好后窦忆慈有点内疚地问:“我睡了多久?你饿了没?”
“想吃什么?小区后面有条食街,走路五分钟就到,直接去还是先上楼放东西?反正东西也不多,放在车里或者背着去都行,开手动挡累吧?我帮你背......”
司喆耐心地听窦忆慈啰嗦,等他终于停下来了,没有更多要补充了,才回答他:“改天再去,先回家吧,临时有稿要改,叫个外卖?我什么都吃,你定。”
“哦,行。”窦忆慈热情被浇熄,有点小扫兴,他其实特别想带司喆去食街吃麻辣烫,味道跟原来开在中学马路对面的那家很像,可惜店小人手不够,也没上外送平台。
电梯停在十楼,窦忆慈独自住一间小公寓,一室一厅,摆设不多,收拾得井井有条,挺温馨的。
前一天刚打扫过的屋子里有股清洁剂类的气味,客厅与卧室的地面高度不同,做了两层台阶,沙发背靠着书桌,后方有一整面墙那么大的架子,上面塞满了分门别类的书。
进门换了鞋,司喆问窦忆慈要了WiFi密码,征得同意后就坐在书桌前,掏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工作,打字速度飞快,头也不抬,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地响。
窦忆慈不敢打扰他,轻手轻脚地走动,洗手,换衣服,给几盆植物浇了些水,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开始研究点什么外卖。
司喆是北京人,父母工作调动才去了南方,这么久没回来,头一顿肯定要吃京菜吧?炸酱面、涮羊肉、糖火烧之类?窦忆慈拿不准,扭头看他,想问问,又见他正拧着眉头思考,一只手的两指在口鼻间来回摩挲,忽然就想起了他身上的烟草味道。
窦忆慈是不抽烟的,家里也没有烟灰缸,他想了想,去厨房拿来一只装水果的碟子,放在了司喆的电脑旁边。
司喆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没有发现桌上多了东西,也没有听到门被轻轻带上的声响。
第4章
小区后门直通食街,九月的北京已经进入秋季,空气清爽干燥,温差明显,窦忆慈只穿了件居家的T恤,露着胳膊,乍一见风禁不住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