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愿意长久的待在黑暗里,他明白更应该怎么样,但明白跟接受是两回事。
他明白顾执的退缩其实是为了他们两好,但还是不可避免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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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的分班考试其实跟快班的关系其实不大,但却不影响考试本身带来的紧张感。当全年级都沉浸在这种“听天由命”的大型恐慌中的时候,只有顾执在自己给自己制造的恐慌里一惊一乍。
这种长期游离在外的状态给他造成的后果就是,在之后的两场小考里,他都双双失利,俨然从班级前几滑到二十多名,成绩呈断崖式下滑。
他习惯了别人拎着试卷来讨教,偶尔听到一句“算了”转而去向别人讨教,这让他莫名的生出顿挫感。
班会课前,他被贺雯以帮忙为由,请到办公室小坐了一会。
“你到底怎么回事?”贺雯单刀直入的问:“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其他的原因。”她指着桌上的一摞试卷:“连续两次,一次比一次退的厉害,照这样下去,等不到高考你就可以提前毕业了。”
相比许景那种习惯性大起大落的幅度,一直稳居前排的顾执没来由的断点更让她不安,毕竟是引以为傲的学生出了问题,更因为知道顾执是个什么样的学生,所以这次她不得不选择采纳潘主任常用的管教手法——请家长。
可能是家里添丁,这段时间顾茜也并未注意到顾执的变化,也可能是她一直觉得顾执学习不需要他操心,所以也从未就学习跟顾执谈过话。要不是这次贺雯的电话打到她那边,顾茜都不知道分班考都已经结束了。
这种各方面都存在着隐患的不安,充斥着顾执这几个月的学习和生活。
当他终于反应过来要做点什么去改变的时候,却没想到引起了那么大的化学反应。
他拿着那张刚过及格线的试卷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因为心情不太好,他的道歉也显得不那么走心。
“对不起。”顾执耷拉着脑袋,轻飘飘的一句话,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发出的沉闷。
江初跟在他身后,好几次试图叫他,都因为没跟上他的步伐没叫成功。直到确定他真的没察觉到自己撞到了谁,江初才隔着一米的距离喊了他一声。
“啊?”顾执闻声,原地呆了几秒,然后才回头不紧不慢的舒了口气,“怎么是你?”
江初刚要开口,顾执又匆匆折回,“正好有些事找你呢。”
“什么事?”江初的机警表现的过于突出,这让原本已经提前打好腹稿的顾执短暂的噎了几秒。
直觉告诉江初,顾执说的事,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跟我来下,这里说话不方便。”
其实哪里都不方便,学校这学期恨不得在厕所里都按个摄像头,加上沈宸的事情,但凡是单独猫着在一起的,不到几分钟准能“偶遇”潘明朗。
所以诺大的学校,只有宿舍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点宿舍区一个鬼影都没有,但即便是这样,顾执还是惴惴不安的东张西望。
江初跟他保持几步的距离,把不爽和委屈都一股脑的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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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小窝里,才终于松了口气。
江初在他挑眉的动作里看懂了他的眼色,他别上门栓后倚靠在门框上看着顾执,几乎像是个等待发落的囚犯在期待和害怕中等着被判决。
“我这次考试排名又下降了。”顾执没有直接说结果,他走近一些,把卷子左上角的分数拿给他看。
这很不像他会做的事,在江初的印象里,这样的分数,他是会团成一团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自己反省的,而像这样摊开来给人看,意味着什么江初心里隐隐能感觉到一些。
“我正好最近在整理一些有意思的题,完成了一大半了,这周就能整理完,都是典型的题,你做完下次考试就不会这样了。”江初依旧低着头,余光在试卷的红色数字上打量了一圈又迅速收回。
“江初。”顾执罕见的用这种冷静又掷地有声的语气叫他:“我不是说这个,你明白的。”
江初的神经在这一刻突然绷紧,他沉默了片刻在站直身体,抬手在顾执的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强撑起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不就是一次考试么?有我在你还怕考不回来么”
长久以来,都是顾执用这种语气来跟江初说话的,突然地角色转变让他一时觉得不太真实。搭在肩上的额那只手被他的一个后撤动作让开,捏着试卷的手指因为用力过猛而有些发白,试卷在绝对的寂静中,因为颤动而发出很轻的纸张抖动的声响。
人就是这样的。倘若江初和从前一样态度强硬,那他有可能会蓦的心软,可江初一旦做出让步,他就会认为自己这样做是没错的,因而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不是一次。”顾执苦笑了一声,像是积压了许久的自嘲终于能坦然面对:“这学期一直走下坡。”
顾执坦诚的把贺雯对他的警告原封不动的丢给江初:“如果一直这样,等不到高考,我就能提前毕业了。”
江初面色一寒,带着不安试探:“所以呢?”
“是因为沈宸么?还是因为我们的事被许景知道了?”江初凝眉抖了一下。
“你......”显然江初这一副我早就知道许景知道的样子,出乎了他的意料。
江初说:“没错,我知道。”
“你知道你不跟我说,你知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我......”他大概是想说,因为这件事我做梦都被吓醒过好几次,但这话说出来太伤人,他终究还是没忍心。
像是在乱成一团的死胡同里找到了一个出口,顾执忽然理直气壮起来。江初安静的等他滔滔不绝的说完才冷静的回了不痛不痒但杀伤力极大的一句话:“你知道的时候你不也没告诉我。”
这种反问式的回答,引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最终开口的还是不善言辞的江初:“顾执,那些都是别人的事,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他不擅长安慰,只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如果是因为考试没考好,那我可以保证,我保证比老师讲的都要仔细,随时帮你重新考回来。”
他做出最大的妥协,不过是害怕听到顾执会当着它的面说出那两个字,殊不知这种安慰在顾执听来不过是放大了自己的无能。
因为无法平衡自己的心态,所以造成一系列的恶果,才让许多人跟在他身后担心。
江初没有吃过学习上的苦,所以对于这样的保证上下嘴唇一碰,觉得就是解决的办法,甚至都不觉得那是个事。然而顾执跟他不一样,他清楚变成现在这么糟糕是因为什么造成的,如果不尽快解决,会长久的伴随着他,并且会恶性循环,越来越糟糕。
顾执的目光被日光刺的有些酸胀,直到眼前在逐渐模糊,他才带着浇不灭的火气说:“我的问题不是你能不能帮我考回来,你怎么听不懂,是我的问题,我心理不够强大,不足以在恋爱和学习中平衡尺度,不够支撑起流言和未来,你听懂了吗?”
顾执避重就轻的放大了自己的问题,但江初不傻,这句话无不充斥着分手两个字。
“所以呢?你想怎么办。”江初抱着一丝侥幸追问他,仿佛只要顾执没说分手,他就能继续霸占着不放似的。
“我想等一等。”顾执说
江初有些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等到高考结束,这段时间我想抓成绩,你也知道南川美院的分数线不低,以我现在的成绩,最差的专业都够不到。”
他自嘲道“等我们上了大学,有了话语权,等我们强大起来。那时候我们就不用像这样偷偷摸摸提心吊胆了。”
从理智上来说顾执的话是站得住脚的,但深陷爱情的少年被逼急了是不存在有理智这个东西的。
江初脑袋翁的一声,胸口仿佛被人扎进一把冰刀,那种被宣判的无力感从胸口一直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最终,他被那把冰刀扎成了一个废人。
不就是分手,何必要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江初的脸色难看极了:“所以你想告诉我,你是在权衡过后才做出深思熟路的决定的?而这个决定就是牺牲我?说什么等到高考结束,等我们毕业,高考结束同性恋就能被大众接受了?毕业后就能拥有话语权了?这些问题不会消失,你要分手的理由都站不住脚,你告诉我你说的未来跟现在有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