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冷光乍现,石板幽幽冒出灰烟,陈莫海见状赶忙惶恐地垂下眼去,
“钟天师!”
灰烟汇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看起来健壮勇武,鬓飞冲天,和年画图册里画的钟馗像如出一辙。
“你没将江雨落带回来?”
被称作钟天师的灰烟语气不善不祥,陈莫海闻声叹了口气,
“他不愿和我来,我也没办法强迫他。”
“你报上钟馗的名号他也不愿?”
灰烟略有迟疑,重重地强调“钟馗”二字。
“我告诉他钟天师亲临人间,可他、他好像没有放在心上……”
陈莫海越说底气越不足,生怕激怒了这团灰烟,要知道这钟天师乃鬼祟桀雄,指不定一生气,吹口气就把他小命儿给勾走了。
“不可能!”
灰烟咬牙切齿,这江判和钟馗是多年来的老对头,不仅如此,他还撞到过醉酒的江雨落偷偷跑去钟馗府!他当时在钟馗府外蹲了一晚上,可是亲眼瞧见第二天早上钟夜抱着衣冠不整的江雨落将他送回家里去的,这俩人之间有不知道多少腿,怎么可能用钟馗的名头钓不来江雨落?!
“等我再吸收几日灵气,养精蓄锐,定然要亲自去找他!”
“您、您不是说要帮我治好小江的阴阳眼吗?”
察觉到灰烟语气中的愤恨,陈莫海试探地问道。
“就凭你也配命令我?不过是我找到江雨落的一个工具罢了。”
灰烟正愁只能寄宿于石板无法自由行动,他眼睛一翻,瞧上了陈莫海的皮囊,一声凄厉的闷叫声后,桌上的石板已然碎裂,“陈莫海”站在镜子前细细观察着自己的身体。
“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结实。”
他咧开嘴阴鸷地笑了起来,一拳砸碎面前的镜子,“江雨落,我们就以人类的身体来一决胜负吧。”
第27章 无礼请求
“啊啾——”
刚把钟夜扶上床的江雨落鼻子一痒,扭过头去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没事吧你?这醉倒一个就算了,你要是再生个病,咱们家可就没救了。”
高达飘在一旁,手里端着用来解酒的温牛奶,看见江雨落打喷嚏立马躲得远远的免得被吹散。
“应该只是有人在骂我。”
江雨落抽了张纸巾擦擦鼻子,钟夜这人虽然经常脑子有病,但却拥有和他的身份相配的行动力,比如他们晚上回家时便看见客房的床铺已经换上了新的榻榻米,江雨落按了按,比自己的床还软呢。
“你也是的,他喝酒你怎么不拦着?万一、万一他发酒疯把我和蒜瓣儿给抓回阴曹地府了怎么办?”
“他也没那么不清醒,再说,我拦得住吗?”
江雨落从高达手里接过牛奶后将她赶出了客房,他看了眼陷入浅眠的钟夜,得亏这醉鬼长得好看,不然别说像现在这样照顾他,以江雨落的脾气,肯定会把他关在门外面。
“钟老板,把牛奶喝了再睡吧,不然伤胃……不过你们鬼官真的有胃吗,你们是不是其实不需要吃东西?”
被江雨落扯着脸,钟夜才缓缓转醒,他有些迷蒙地环顾了一圈,看到江雨落时本能地僵直身体坐了起来:
“这是哪?”
“我家啊。”
江雨落看出他流露出的警觉,疑惑地也跟着他环顾四周,“我们家没有脏东西吧?”
“……是你啊。”
钟夜因为宿醉带来的头痛不觉皱起眉,他捏了捏眉心,缓缓放松下来,面前的不是江判,而是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江雨落……
“不然你想是谁?”
“是你就好。”
钟夜接过杯子,闻到那股奶味时眉头皱得更深。
江雨落撇了撇嘴,不容反抗地盯着钟夜愁眉苦脸地喝下一大杯甜腻腻的牛奶,看着钟夜没什么表情地擦去嘴角的浮沫时,他不知道自己的嘴巴是怎么和脑子没有商量好,状似无意地就开了口:
“我是什么时候和你说‘我只相信你一个人’这种话的?”
江雨落确信自己没有和钟夜说过这种话,也几乎肯定钟夜是喝醉了酒之后把他和另外一个什么人弄混了,问出这个问题时就代表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没有太多记忆也没有太多感情的无神论者了。
虽然这样设下陷阱来套话是可耻的,但江雨落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很在意。
他在意现在这个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自己的人到底是在护他,还是只想要守护他身上属于别人的零星倒影。
他也在意自己从钟夜身上得到的这少许的暖意究竟是自己值得,还是只是抢夺了本该属于别人的些许动心。
“你喝醉的时候,”
钟夜的眸中沉淀有漆黑的夜色,他可能是没有分辨出梦境和现实,也可能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也想要朝江雨落求证他所在意的事情。
“你总是不记得,明明向我提了很多猖狂的要求,可清醒过来之后你全部都忘的干净。”
“猖狂的要求?”
江雨落顿了顿,他的修养和性格都告诉他,不该再问下去了,可心里却有一块犹如隔着屏障的浆流在泂泂翻腾,叫嚣着让他再多了解一些。
“猖狂,而且无礼。”
钟夜艰难地将自己从回忆里江判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之中摘出来,可一抬眼,却又看见了江雨落撑着脸扒在床边的样子,小鹿一样的眼睛里总像是盖着干净的薄雪,再多的肮脏血水积淀在他眼里也都会变成一汪笼着雾汽的月。
“那是什么样的要求……喂?!”
江雨落歪了歪脑袋,想要继续套话,却忽然觉得脚下一空,衣领一紧,一阵颠天倒地的翻滚后,他竟然被钟夜反过来压在了床上。
“这样的要求。”
钟夜语气平淡,但呼吸间微微可见带着醉意的局促,他效仿记忆中江判的样子垂下头去,将下巴垫在了江雨落肩头,鼻息间的热气透过单薄的睡衣悉数喷洒在江雨落颈间。
“是我想的那种有年龄限制的要求吗?”
江雨落悄悄扬了扬脖子,想避开扑面而来的痒意,“在我们阳间做这种交易是犯法的,钟天师好自为之啊。”
“……”
钟夜抬起头来,虽然江雨落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不屑的挑衅,但不管是他紧绷的脊梁还是微微发颤的眼睫毛都在暗示他的紧张。
紧张时的身体反应还是和以前一样……钟夜没有再往下继续,而是松开了江雨落,江雨落一个翻身要逃走的时候,突然又被顿住了手腕,紧接着一只被暖气温得发软的纸鸢轻轻覆上了他的唇。
彩油纸的草木味道扑鼻而来,还有透过薄薄的纸张传递到江雨落唇瓣上的,来自钟夜指尖的暖意。
“还给你。”
钟夜看着江雨落一副受了惊吓强装镇定的样子难得笑了起来,顺手还弹了江雨落一个脑瓜崩,“在阴间宣淫也是不合规矩之事,刚刚是骗你的。”
“神经病啊。”
江雨落气鼓鼓地捧住纸鸢,“你不是说这东西招邪吗,怎么又放心给我了?”
“只要你不带出去就没事。”
钟夜顿了顿,补充道,“明天开始我教你画符咒。”
免得再遇上什么停电的事故江雨落这小子沦落到要向陈莫海那种人类求助的地步。
“之前不是不教吗,告诉你啊,我们无神论者不信法术的,你求我我还不学呢。”
“就当是为之前吓唬你的赔礼。”
“你还好意思说,”
提到这事江雨落就气得要重拳出击,“让你那鬼东西把头给我装好,从明天开始我们家里的碗就由它负责洗,我看它打篮球那么灵活,洗碗肯定也不在话下。”
“你不是害怕它?”
“我怕它和我想揍它并不冲突,还有你,管你是我老板,是我老公,还是我老婆,都不影响我此刻想揍扁你的心情。”
江雨落愤恨地撂下狠话,捧着纸鸢“嗙”的一声合上了客房的门,气冲冲地躺回自己床上一边琢磨着怎么和钟夜算账一边渐渐陷入沉睡。
等到江雨落那边的声音止于黑夜,高达和蒜瓣儿都进入了熟睡之后,客房里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床铺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钟夜已经一声不响地没了踪迹。
阴阳两界的通道被称为“雾”,“雾”没有固定的地点和大小,只在黄昏和黎明时显现于世间,鬼神为了公务穿梭于阴阳时可以主动施法召唤“雾”,每一次“雾”的出现都会被专门的判官记录在案,编纂成《雾行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