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这名儿好。”梁父就差拍案叫绝了:“一个渡字,真是好!”
他不比林父,人是搞研究的知识分子。他从前虽读书,到底读得少些。就觉得这渡劫的渡字十分好,仙人才渡劫,可见这名儿是个有福气的。
往后两家人,因为新一代的到来,更加亲密了。俩孩子养在一块儿,也叫人看着舒心。
再长大些,能爬能走了,梁语叼个奶瓶,无时无刻不在找林渡。旁人哄不好的,定要亲眼见着,她的哭闹才罢休。
多伤心啊,哭得冒出鼻涕泡泡,小嘴撅得可以挂油壶,还要打哭嗝。
林渡开始喊人的时候,她也跟着喊。喊爸爸妈妈喊得勤快,其次就是林渡。
只大人教幼儿说话时,通常是叠词。先教三哥,自然是不会,接着教哥哥,她叽里咕噜,嘟囔着“外星语”,偏是不喊。
梁母嗔她,转着眼唤了句:“林林。”
她这便拍着小巴掌乐了。
林林,林林。
这个称呼一直陪伴林渡到小学四年级,某日来了个转学的羊角辫女生,喊他一句林渡,脆生生的,说问他借铅笔。
梁语震惊。
什么!
林渡这样喊起来,居然还很好听!
那日之后,梁语单方面放弃林林这个称呼。放学回家跟林渡说,你是大孩子了,已经是四年级的少先队员,叫林林委屈了你,显得不成熟,我以后要叫你林渡。
一个林渡不好听,两个林渡才好听。
她复又说:“林渡林渡,好不好?”
林渡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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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要在屿城老去,回到家吃晚饭,梁语讲给梁父梁母听,问:“你们呢,要不要在这老去啊?”
她以为像爷爷他们,老了可能会搬回祖地,可她觉得这里也不错。
梁父听她这些奇怪的话语已经不奇怪了,他无比冷静地说:“你别管我们的事。”
梁语哼他,朝梁母道:“他好拽哦。”香港片里的大哥都没他拽的,人家别刀拿枪,鼻孔瞧人都没他拽的。
这厢梁母听得发笑,给她夹肉,又摸了把她顺滑软糯的脸蛋:“那你以后要比他拽才行。”
这话说到梁语心坎上。
她信奉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我,我直接上勾拳下勾拳扫堂腿再加连环踢。
“嗯!”梁语肃然点头。
人小鬼大。
梁父岔开话题:“要不要送你去学唱戏?”
事实上梁母也这样想过,现下大都报了兴趣班。姑娘家多是舞蹈画画唱歌弹琴一类,学个戏曲,传承传统文化也不错。
梁语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问:“那林渡去不去?他每次听我唱戏可认真,我都能感受到他强烈的热情。”
梁父稍稍迟疑:“……会不会是你感受错了?”
第3章 初中(三)
几近过年,学校也放假了。背着各种试卷和练习册回去,梁语哈了口热气,伸手抓住又放开。
她玩着,问:“今年下雪吗?”
天冷了,小猫过路时踩到水凼或是湿地,总要甩一甩爪子。她看得好笑,眉眼弯弯又道:“下雪我们堆个猫咪。”
林渡想起近来的天气新闻。
“应该不下。”
屿城这地儿,在南又南。小桥流水,青山白雾,常见雨,但不常见雪。
“哦,那我们……”
这话还没结束,转角就碰见刘大头和张悦。一个手里拿着烟,正在小卖部前买汽水薯片,一个穿着皮裙,笑着歪站在旁边。
咦!
梁语一把抓住林渡躲好,堪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隔着砖墙,她捂嘴,小心翼翼探头瞄过去,确认道:“就是刘大头。”
林渡被她摁着,手背抵上冰冷的墙。但梁语靠得太近,湿热的气息要迎面扑到他脸上。
书上写的冰火两重天,不外如是。
他微微别开,眼睛落在远处。
“做什么?”他问,却没推人。
“嘘。”梁语倾身,捂住他的嘴。双眼晶亮,语速飞快:“他们买了黄瓜味的。”
瞧,还带实时播报的。
林渡由得她去。只梁语的思维一向不能用常人的概括。他想,估摸着她在计算这个学期刘大头请张悦吃了多少零花钱。
“刘大头还给自己买了袋小浣熊。”
于是梁语的注意力跑偏,不去看刘大头有没有摸张悦的头,不去看张悦牵他的手,她只看到好大一包的,又香又脆的干脆面。
人走远。
梁语说:“林渡林渡,你想不想吃东西?”
她这会儿撒开手了,乌瞳写满期待。
“想。”
于是林渡绕开她,先行走在前面。冬天里他和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外面套着加厚的校服校裤,但他脊背总是挺直,头发总是干净利落。
梁语在后面,她看着,说:“林渡林渡,你又长高了!”
林渡听见她的脚步声,一直听到了在他身边。她背着双手,歪头惊呼:“还长好看了!”
比起那些个杀马特非主流的混子,林渡就如遥遥青山上的一捧霜雪,看一眼,便让人眼睛都清亮。
至于杀马特非主流混子——
自然是方才离开的刘大头。他本名刘昊,同梁语林渡也是小学同学,升上初中后,就不走常规路线了。
他脑袋大,刘大头这称呼倒贴合。
不怕人笑话,刘大头这称呼还是他自取的。他爱戴墨镜,自认一哥,小弟遂都喊他大头哥。
后染了个红发,觉得不甚能突出自己的俊容,索性新增橙黄绿青蓝紫。梁语私下偷偷同林渡说,好厉害,顶了坨彩虹在头上。
那时林渡便拿铅笔轻敲她额前,颇有几分“严兄”的态势:“不准染。”
梁语捂脑门,暂且放下染个七彩眉毛的念头,乖乖巧巧应好。
往后一天,梁语还没来得及可惜自己错过时尚,这波叛逆就被扼杀在摇篮里。因班主任气极,上上下下整顿风气。
据刘昊所说,这叫“天妒英才”。
他书没好好念,成语倒张口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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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袋干脆面,慢悠悠往家的方向去。谈起刘昊,梁语咯嘣咬掉一小截,腮帮子鼓起:“他们肯定已经是好朋友了。”
小鼻子小眼,十分笃定。
林渡少有反驳她的时候,况他对八卦并不十分感兴趣。顿了顿,就附和她:“肯定。”
“林渡林渡,你怎么还没吃完?”
她忽然停住,盯着他大半袋的剩余。
“嗯。”
林渡递给她。
“不想吃了,你帮我吃完。”
“你噢。”她一点也不客气。
明明想笑,马尾发梢都漾着开心,偏学着家庭伦理剧的操心妈妈,努力严肃着脸教育他:“怎么总吃不完,浪费。”
巷子里的麻雀叽叽喳喳,交头接耳看这少年姑娘。他们挨得那样近,说笑着走远,路面上的水渍只留下浅淡脚印,很快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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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放假后,先玩三天,这才拿得到成绩。如今倒不像从前,需亲自去学校拿,手机上便通知了。
这是第三天,梁语林渡已回到祖地。祖地就在屿城,只不过在深山里头,那里是老旧瓦片房子,炊烟从山头能一直飘到山脚。
“林渡林渡。”
梁语系着鹅黄针织围巾,鲜亮的颜色就像她的眼睛,她仰头,小心翼翼露出手里的斑鸠给他看。
“快看!”
斑鸠受了点小伤,幸好家里梁老爷子略懂一些,替它上了药。
林渡正在石板边,观察凝了冰的水盆。他垂眼,视线跳开,落在脑袋正转来转去的斑鸠身上。精神,还挺肥。
遂问:“要吃它?”
林渡怎么这样啊。
梁语哼他,收回手,哒哒哒又从那头石板走上去。这是林渡爷爷家,山路在他们屋前院外,稍低半墙。
“我要养它。”梁语快步过去,兴致勃勃:“你说取什么名字好?”这会儿受伤,跑不了飞不了,还琢磨着要给它灌十全大补汤。
“小胖。”林渡对上斑鸠莫名愤恨的双眼,淡声道:“挺合适的。”
梁语眉毛一皱,觉得不够可爱。她再仔细观察片刻,尾音上扬:“要不叫小圆?”
也没差多少。
林渡嗯一声,眼底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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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成员小圆就这么加入了他们。在寒假这段时间,梁语不再像从前一样撵着鸡鸭鹅跑,她时时刻刻关注着斑鸠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