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虞大都是平原,但也有部分丘陵山林地区。这里临近万泰江,土壤肥沃,气候也适宜,所以每年产粮很高,所交赋税也是大燕最前朝的。
唯一不足的是,这里容易产生水涝之灾。
早些朝代修筑过堤坝,效果一直不错,去年实在泛滥成灾,冲毁了堤坝。承安帝派了工部的人任钦差大臣前来办事,又重新修筑。
修筑这事儿是在朝前推进,可老百姓那点存粮和家底都给冲没了。这事儿闹到了官府上头,官府忙得焦头烂额,又禀上了朝廷,本来是拨了银子下来救助,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下头就是一直闹。
豪强地主趁乱聚集人士,招兵买马,袭击了知州府衙,而后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变成了一大股反贼。
按理说这些反贼,这边的官差也不至于干不过,可他娘的还真干不过。
事情一直闹着,但反贼人并不太多,他们占领了上虞这边,开始也没有扩张。承安帝想着说派个人来谈谈,恩威并施嘛,可也不知道触动了他们哪根弦,跟疯狗一样,一直出兵。
因为没有受过系统的训练,他们刚开始倒也算不上出兵,就是在上虞附近的地方小打小闹。后来慢慢地,反贼散漫的队伍开始成形,一路从上虞打出来,占领了三阳州。
承安帝这才开始放弃交谈了。
而此次周从凛他们前来,本来打算是围住了一锅端的。但想着他们并没有一起聚集在上虞州内,四处分布得有。又想着那些人大多没有接受过训练,不懂布阵与兵法,更擅长打游击伏击,于是他们带走了一部分骑兵,准备找小个逐个击破,一次性扫荡完毕。
“我说周公子。”常晖坐到他身边,突然笑说:“从这儿往南去,应该能到齐国吧。”
周从凛咬着干饼,猛灌了一口水,斜睨他一眼道:“你要去?”
他们这是刚刚才解决了守卫在上虞外围的一个营地,就着那块儿地方稍作歇息。
常晖靠着树干,叼了一根草在嘴里,含糊不清开口:“你就装吧。”
周从凛身上盔甲还带着血迹,他就算闻到了树木的味道,那股血腥气仍旧萦绕在周身。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手起剑落,每一个动作都能听见刺啦声。
他心跳得很快。
那是和他在京城里挥着拳头打人不一样的感受。
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浑身上下的血管里游荡,炽热又莽撞。
他终于吃完了饼,也同常晖一样靠着一根树干。纵使污泥和血迹在他脸上,他那眉眼依旧桀骜恣意,甚至还带着从前没有过的一点少年血性。
仿佛不再是那个嚣张的少年郎,而是能够将敌人斩落于马下的浴血将士。
周从凛有些出神,冷不丁听到常晖轻飘飘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能去接晚霁姑娘回来?”
什么时候?
周从凛笑了笑,等他能够封将,有足够的底气与资本,也有足够的沉稳与担当,等那时候,他就可以堂堂正正将晚霁接回来。
“再等等。”他说。
常晖叹了口气,望着不远处朝他们走来的徐茂,轻声一笑说:“别看你是周家公子,估计要想从齐国永雎王府里接走她,也是不容易。”
宝贝当然很不容易得到。
周从凛也跟着笑,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听见有人大喊:“有埋伏!”
二人瞬间神色一凛,抓起了身旁的武器起身而去。
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包抄过来了一队人马,他们似是有备而来,弓箭一发接一发。
因为大部分是骑兵,于是将士们几乎是顷刻间上马。
常晖提着长.枪大喝道:“骑兵一队突围,后面步兵跟上,以小范围打出关口,而后反包抄击破!”
众人得令,飞快地在林中穿梭,极力在箭雨中撕开一道口子。徐茂跟在了常晖身后,从侧翼攻其不备,而周从凛则是打前锋,冲在了前线。
他神色肃然,双目像是野狼般凶狠凌厉,那长剑握在他手中,泛着清寒凛冽的光,微微折反到他脸庞上,恍若是修罗临世。
“杀!”他怒吼。
其余骑兵举剑砍箭,有些轻易夺过,有些则不幸中箭。
战事像是野火般燎原,一只箭矢猛地朝周从凛而来,他眸光一凝,登时将那长剑高举,手肘微屈,侧身躲过。
周从凛不管不顾地杀过去,带着那些人马冲出了箭雨。
他们这边得胜,一下情况就反转了,常晖他们也是刚刚攻破一队反贼。
没了箭的保护,进站与骑兵,他们根本没有胜算。
不过一会的时间,所有反贼悉数被捉拿。
“说,哪来的消息?”常晖剑指一个头领,冷冷问道。
那头领讥讽一笑,惹得常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他嘴边霍然流下一道血迹,他双目圆睁,身子一软往后倒了下去。
周从凛淡淡开口:“咬舌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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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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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从凛:不是我针对谁,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弟弟。
第42章 信寄相思
是夜,明月高悬。
周从凛在火堆前出神,微红的火光照得他眉眼温和了几分。
他也不知在想什么,面色几变,最后终于忍不住,大踏步掀帘进了常晖的帐篷。
常晖正在研究路线,猛地被他吓了一大跳,他瞥他一眼,问:“做什么?”
“纸笔给我来一套。”周从凛说。
“要写信?”常晖走到案桌前给他找东西,一边翻一边说:“给谁啊?”
“晚霁。”声音有些清浅。
常晖动作一顿,他将纸笔拿过来递给他:“花里胡哨。”
周从凛懒得搭理,但他接过东西没开始写,倒是似乎有些不知如何下笔,颇显踌躇。
“不写?”常晖睨他一眼,又说:“桌子都给您腾出来了,您请那边坐。”
话音刚落,徐茂也进了帐内,他搓了搓手说道:“晚上竟是有些冷。”
这一抬眸便瞧见周从凛已经坐下,他有些奇怪,歪头看向常晖,小声问:“周家哥哥这是怎么了?”
常晖赶快过来勾住他,语重深长地说:“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就别管了。”他笑了笑,有些看好戏的戏谑。
徐茂哦了一声,愣愣地点头。
俩人说着,一块儿勾肩搭背走出去了。
帐内安静了下来,只有火盆里一些剩下的柴火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周从凛盯着手中的白纸,恍惚间有些无从下手。
他顿了顿,终于提起了笔。
笔尖轻轻蘸过墨汁,染上了墨色。
“晚霁——”
周从凛抿唇笑了笑,又落下几个字。
“也许该叫你窈窈。”
分开也没有多久,但心底竟是挂念非常。担心她受了委屈,却又隐隐觉得有几分说不出来的不甘心。
帐篷隔绝了夜晚的寒凉之气,帐内暖和又平静,烛火平稳地燃烧着,打在了他那含笑的眉眼上,透露出些许温柔。
“一晃已过了几近一月,齐国的天气可还好?”
堪堪写完,周从凛就不满意了。
太做作。
他咬咬牙,将那纸团成团,一股脑地扔到一旁,又重新开始写。
“你爹娘对你如何?若是不好,你只管告诉我。”
很好,又不满意。
他左看右看,总觉得自个儿语气十分嚣张欠扁,一点都不温柔。于是索性又团成球丢到脑后,一本正经地落笔。
“分别一月,不知近况。自参军起,虽行军累极,但委实思卿。”
周从凛真觉得自己这一番话,简明扼要,意思明确。且霸道中透露着一丝脆弱,关怀中透露着两分温柔。
他眼中止不住的得意,心想:我他娘的真是个平平无奇的可造之材。
终于写好了信,也将信纸小心翼翼放进了信封里。
周从凛眼中正盛满了笑意,突然笑脸一僵。
谁给他送信?
他凝眉想了一瞬,他现在自个儿都只是个将士,又不是周家的公子哥儿,没人给他跑腿。
遇到难题了。
周从凛本来起到一半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写个信要这么长时间?”常晖先行进了帐内,环抱着双臂觉得有些好笑道:“没看出来您周家公子也有这么多话的一天。”
“咱们都快推进上虞州内了,到时候事情一结束,你自己去见见她不就行了。”常晖望天长叹:“信哪能比得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