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封取过掌门印鉴,递到安无面前,道:“掌门之印,号令全门,自我而下,无有不尊。”
安无叩谢后双手接过,他执掌院务多年,德行素来为人所知,颇受弟子拥戴,今日继位掌门,乃是众望所归,在场众人,无不心服。
镜封环视众人,见广涵面色苍白,容颜消瘦,心念一动,温声道:“广涵,你上前来。”
广涵微微惊讶,依言上前,跪倒在镜封座前。
“你入忧黎仅两载剑术便有小成,以二八之龄做授业师父,开我派未有之先例,天赋绝佳。因你攻不独攻、守不独守,招式杂糅,有涵盖万象之势,本座便赐下一个‘涵’字。之前你拼死护派,前日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请受罚,比之你天赋异禀,本座更欣赏你这份坦荡担当。今日本座将你名号改一字,将‘涵’改为‘容’,你发式与修道之人一般无二,便赐你名号广容子,容字虽亦有包含之意,但本座希望你对后生晚辈有错包容,处事宽容,气度从容,终具宗师风范,你以为如何?”
广涵抬头,见镜封双目中满是鼓励希冀,胸口一酸,颤声道:“师尊恩深似海,弟子无以为报,唯有鞠躬尽瘁,生死以伴忧黎。广容子多谢师尊赐名。”
众人陆续散去,堂内渐渐空荡。镜封起身离座,站在堂中,仰视堂上忧黎祖师画像,低声道:“不肖弟子镜封资质鄙陋,忝居高位,识人不明,重用包藏祸心之徒,如今内力全失,残毒难去,乃是应有之报。今弟子不堪重负,卸去掌门之任,让贤于后起之秀。祖师在天有灵,保佑我忧黎人才辈出,长盛不衰。”勉力下拜,端正九叩,颤巍巍站起,再环视堂中,朗然一笑,踽踽而去......
第87章 论嫁谈婚
安无继任掌门之后将分内之事一一捋顺,繁文缛节能免则免,余下时间多伴在镜封榻边,将自己决断与疑难说与他知道。镜封见他处理妥当,甚是欣慰。
问起广容子近况,安无笑道:“那日师尊重赐她名号后,广容师妹回去静坐了整整一日,翌日便将尚武堂牌匾拆下,一刀劈为两段,言明日后收徒先论德行再考技艺,仗势欺人、重利轻义者绝不收入门下,又翻查了录事册子,对手下弟子过往一一筛查,有劣迹者或罚劳役或施刑杖,颇有几件事办得大快人心。”
云眷、清萧二人恰好在旁,听到此处,云眷想了想笑道:“安无师父,那日弟子从廊下过,见单文光在清理花坛中落叶,他腿外伤虽已痊愈,但终究损了经络,难掩跛态。那钱强因主动停手便不曾受重罚,单文光虽是正平心腹,但他为救我而伤,又主动交出撕下的那页账册证我清白,弟子求个情,罚他到此为止可好?”云眷虽在人前称呼掌门师尊,私下却仍是旧日称呼。
安无看了看镜封等人,打趣道:“你如今是掌罚的正主,却来问我?岂不闻县官不如现管?”
云眷摇了摇头,苦着脸道:“就因为弟子掌罚,才要事事把着分寸而行,有时为求一碗水端平,恨不能尺量秤度,实在难受至极。单文光之事弟子不好随意破例,只好来求掌门师尊了。”
众人闻言俱是一笑,安无笑道:“你这分明是拿我做挡箭牌,却摆出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架势。也罢,单文光虽助郑绍平为恶,终究回头不晚,他为你挡剑足可抵其过错,就不难为他了。”
云眷忙起身道谢,叹道:“其实他本性不坏,只是为人所迫,身不由己。如今他因为救我落下了残缺,弟子终究心中难安。不过幸好没伤到手,他素来心灵手巧,伤了手无异于断了吃饭的本事。”
清萧忽地拍了拍头顶,道:“有件事情忘了和你们说:之前云眷师妹被诬陷私吞书院财物,佐证就是帐册,其实当日单文光伪造那页时便已偷偷留了后手。”
眼见众人目露询问之意,清萧道:“郑绍平被制住后,我命弟子搜他住处,找到了一本密帐,上面记着某年某月某日,某项进账几何。我回去翻出当日他用来指证云眷的那本账册核对账目,发现存疑的那页字迹竟然全无。后来单文光承认郑绍平逼他模仿云眷师妹字迹造假,他不敢违抗,便在墨中做了手脚,字迹落于纸上会逐渐浅淡,最多一月便消失全无,如此一来,陷师妹入罪的关键便无迹可寻。他这份心思当真灵巧,但是心机也着实深沉。”
安无点点头,缓缓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他能被郑绍平收为己用,必有过人之处。不过,郑绍平若只用他这本事诬赖云眷,未免大材小用。”沉吟片刻,转头看了看云眷,问道:“我还记得当初他要拜你为师?”
云眷想了想,点点头道:“是,当时他言辞恳切,且事先备好了见面礼,但是我怕误人子弟,便推拒了。”
“我若猜得不错,单文光要拜你为师恐怕也是郑绍平授意,为着你是掌事师父的缘故。名册、杂物倒也罢了,每日账册、进项从你手中过,他可以借着为你洒扫、随身侍奉的机会改得神不知鬼不觉。如此一来,时日长了,账簿做得滴水不漏也不是难事。”
镜封咳了两声,点点头,摇摇手道:“这还不止,若再往深里说,伪造信件、私印甚至掌门手书也不在话下,若是用他得当,足够将忧黎闹个天翻地覆。”
听镜封此言,清云二人对视一眼,再看看安无,不约而同点头,均觉郑绍平为达目的当真是人尽其用,心思深不可测。
众人正谈笑间有弟子送来几封书信,云眷拆开自己那封,正是子期亲笔,信中言道婚事已得族长允准,并请了德高望重的长辈赶赴忧黎下聘求娶,商议诸般典仪,不日即返。信虽不长,字里行间却满是归意、尽写相思,云眷看了,喜忧参半,慢慢将信笺折好收起。
阿薛拎着一只提篮慢悠悠走来,走得近了,众人闻到一股焦甜之气。阿薛取过一只竹编浅盘,将提篮中物事捧出,是烤好的山栗子、地瓜等物。众人眼前一亮,也不客气,纷纷下手。
清萧一边吃栗子一边问道:“薛师弟,你从哪里寻来这等甘甜的栗子?云锐也好吃,但是从没寻到过这么甜的。”
阿薛听了这话极为得意,笑道:“你们天天在书院养尊处优,云锐师兄再勤快也不过是在别院附近翻腾翻腾吃的,能找着什么好东西?我可是在这山上住了十多年,知道哪棵树的果子大、哪块地的地瓜甜,出了这别院界墙,谁能比得过我!”
清萧咬了一大块地瓜,含含混混地点头笑道:“师弟有心,多谢多谢。”
阿薛大大咧咧地摆摆手,道:“嘿嘿,不必客气,我想着师父好久不吃,难免惦记这一口,趁着今天天好,刚才和云锐、孩子们一起去山里采摘了些,烤好了分头送来。所以,你们是沾了我师父的光。”
镜封慢慢吃着地瓜,伸手点了点他,笑骂:“你专会贫嘴。”
清萧问道:“孩子们是谁?你年纪不大,说话倒老成。”
阿薛吐出块栗子皮,掰着手指道:“月牙儿、属猪的小子、还有成渊。成渊不用说了,他师父和我师父差着辈分,属猪的和月牙儿差不多大,月牙儿她娘是我师姐,我叫一声孩子们有何不妥?”众人知道他素有些人来疯,埋头大吃,也不理他。
云眷剥着栗子皮,无奈道:“跟你说了多少次,子成姓朱,不是属猪。”
阿薛不以为然道:“都一样,都一样。对了,听月牙儿说她爹爹要回来了,师姐你知道么?”
云眷拨弄着手中的栗子,点了点头,淡淡道:“刚收到子期手书,就是这几日了。”
当日子期离去,众人为他送行时将他不舍之态都看在眼中。清萧打趣道:“恐怕这次回来我要改口叫妹夫了。”
见镜封颔首,安无笑道:“好啊,恰逢年节将近,算是双喜临门,咱们也好好热闹热闹。”看了看云眷道:“咱们书院最不缺的就是人手,待忙过了这阵,我派人把你那同辉堂翻翻新,迎亲时就从那走。师尊意下如何?”
阿薛愣了愣,似是想起什么事,又不知如何开口,只看着镜封与安无。
镜封也不理会阿薛,看着云眷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主意甚好,虽说咱们不如坊间那般繁琐,但是该有的礼数必须周全,如此方配得上咱们的掌事师父。另外,也叫梁垣家得知他们摘了我派一颗明珠,该好好捧在掌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