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儿,既是你把姑娘请来给你大哥看病的,就不要添乱。”宁孤铜道,“安静在旁看着。”
金秋燕将那瓷罐放在上官铭的右耳旁,用金针封住了他头上的几处大穴,接着又取了一枚稍粗的金针从他头顶的脑皮扎入,停顿一会儿,拔出后又扎入下一个地方,接连几次,她已将蛊虫渐渐驱赶至上官铭头部的右边。噬脑蛊在上官铭的脑袋里太久,估计啃啮了不少宿主的经络,嗜了不少血,比起刚种下时肯定大了许多,这样用金针一点一点地驱赶逼迫,其实对宿主来说也是不小的伤害,但现在别无他法,若要治本,只能痛下狠心将病根拔出。
上官铭在昏迷时仍能感受到头部的剧痛,虽然没睁开眼,但是眉头的跳动和额头上沁出一颗颗汗珠,足以显是他的痛苦。金秋燕叫上官铮过去帮忙按住他大哥,以防他醒来挣扎。上官铮两手一碰到他大哥的身体,就感受到手下的身躯颤得跟筛子似的。
宁孤铜和李大夫也忍不住站起来,走近了去看上官铭的状况。最紧要关头,金秋燕一手捏住驱赶蛊虫的金针,另一手快速地取了两枚金针封住蛊虫可能逃遁的去路,将它逼入上官铭右边的耳道。
“按住,按紧了!”金秋燕对上官铮喊道。
上官铮明显感觉到他大哥的整个身体都绷到了极限。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之下,一只秋蚕般粗细的蛊虫拖着一条血丝,从上官铭的右耳中缓缓爬出,跌入金秋燕准备的瓷罐后,立马被她盖住了。
饶是宁孤铜见多了风霜怪事,看到这等场面也忍不住泪目。由着那么一条蛊虫在脑中横冲直撞,肆意噬咬,侯爷能不头痛难当吗?
金秋燕抹了一把头上的细汗,这是她见过的长得最大的一只噬脑蛊了,不禁长吁一口气后才一边拔除刺在上官铭头上的金针,一边说道:“病根算是拔除了。”
李大夫这才知道原来上官铭不是中毒,而是中蛊,他虽行医三十载,给病者解毒在行,解蛊却不行,今日也算是开了眼界。
宁孤铜此刻满腹疑惑,但对上官铭的救命恩人,还是做了个长揖谢道:“多谢姑娘。”
金秋燕道:“我长途赶路,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府上有什么吃的?”
“姑娘想吃什么,我都让府里的厨子去做。”上官铮忙领着金秋燕出去用饭。两人到了一个花厅,金秋燕连饮两杯茶水解渴,“蛊虽然是解除了,但是它在铭侯的脑中待的时间太长了,这头疼的毛病,恐怕得跟着他一辈子了。”
“会疼得很厉害吗?”上官铮问,心想如果当初大哥不执意到山崖下的河里去寻找海月,错过与金秋燕约定的时间,就不必受今日之苦,可再一想,即使没有噬脑蛊这一劫,他心里的那份苦楚也不会减少。
“疼不疼得厉害,这得问铭侯自己了。”金秋燕道,“性命是无虞了。”
仆人端了米粥、糕点和几样小菜上来,两人都饿极了,风卷残云似的把盘里的东西吃了个精光。等宁孤铜派人来寻金秋燕,想要再当面感谢时,人已经走了。上官铮回巨阙亭的路上,心里开始惴惴不安,他大哥的头疼症算是解决了,后面恐怕还有轩然大波正等着他们。一连过了两日,都是太平无事。第三日一早,上官铭就派了人来叫上官铮去他书房。
“是我大哥让你来的还是铜爷让你来的?”上官铮问道。
“是侯爷。”来人道,“不过铜爷也在侯爷的书房。”
上官铮当下了然,鼓起精神与那人去了。
第88章 琴断梅林(9)
这些时日因为上官铭大病初愈,上官锐特向郭固告半个时辰的假,先去看望一下上官铭再回巨阙亭。这日,他一到上官铭的院门口就觉得不对劲,不仅婳槿等几个丫鬟在院门口站着,还有陈谏陈训两兄弟也在门口徘徊。
“我今日起晚了,你们怎么都在门外边站着?”上官锐一边问一边向里望了望,只见院里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他大哥的屋门紧闭着,“我大哥起来了吗?”
“侯爷起来了。” 婳槿道,“吩咐谁都不许踏进院门。”
上官锐笑容一僵,“发生什么事了?里面还有谁在?”
婳槿道:“铜爷和三爷也在里面。”
陈谏畏寒,此刻又不敢随意离开,只得裹紧了身上的棉斗篷,拥着个汤婆子靠在门框上,抬头望到一碧如洗的蓝天,心叹雪霁天晴后的天空让人心旷神怡,冷不防地开了口道:“你们说三爷怎么会知道侯爷得的是什么病?又是从哪里找来了一位金姑娘,一下子就能对症下药把侯爷的病症给治好了?”
如此一说,陈训、上官锐等人都起了疑。陈训沉吟半晌,掂掇着说道:“你是说三爷和侯爷的头疼发作有关系?”
陈谏不敢妄断,把头一扭,望着紧闭的屋门说道:“有没有关系,屋里不正在说着吗?”
“二爷,侯爷吩咐不能进去!”婳槿见上官锐冲了进去,连忙喊道。
走到一半,上官锐就听见屋里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像是有杯盘茶碗摔碎了,越发焦急,三步并作两步地到了屋门口。
“站住,不许进来!”宁孤铜喝止上官锐再往前,又大喊着让陈训过来把人拉走。
上官锐不肯走,“铜爷,你们在谈什么?让我进去!”
“陈训,还不拉二爷走!”宁孤铜气得面红耳赤,把木杖在地上顿得山响,“把他送到郭师傅跟前去!谁都不许进来,把院门关了!”
陈训半拉半拽地才把上官锐拖走。听到院门一闭,宁孤铜才把视线重新放到眼前这两兄弟身上,“你们还不说是吗?你们看看,起疑心的何止我这个老头子,只要有眼睛有心的,都看出来侯爷中蛊、三爷你找人来解蛊的事情不简单。”见两人继续沉默,就接着道,“铮儿,这些年你身体时好时坏,常去广福寺静养,可是我上个月在甘霖镇遇到慧空大师,你猜他跟我说了什么?”
上官铮低着头,两只拳头攥得死紧,嘴巴也毕得紧,上牙磨着下牙,心想他和大哥的秘密是保不住了。
“他说你这两年嫌少到广福寺去,问是不是你的病已经大好了。”宁孤铜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来气,“你这两年出门都去干什么了?还有子铄你,是不是也知道铮儿这两年的所作所为?”
屋里没有其他人,上官铭此刻与上官铮一同站着,在宁孤铜面前他俩同为晚辈,其实当他第一次头疼病发作时,就意识到那是没有及时解蛊而导致的病症了,只是没想到症状会严重到惊动全府上下,看见小铮把金秋燕带到神兵侯府,他就知道他们的事瞒不住了。
“铜爷,这事说来话长。”上官铭一叹,选择向宁孤铜坦白。
上官铮听他大哥开口,还以为是上官铭要把罪责都揽在自己家身上,忙在宁孤铜面前跪下道:“铜爷,事情都是我干的,与我大哥无关。”
“那你们说,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于是上官铮便将这两年的所作所为从头叙说了一遍,包括曾经中过碧青赋,杀过鲲鹏堡夜鸦,假借夜鸦之名偷盗武林名家的兵器藏到鲲鹏堡武库底下的密室,还有如何向鹭川学习白鹭剑法,如何杀害林旷与海月……说到后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宁孤铜越听越震惊,到后来呆得已如泥胎石塑。在他眼里,上官铮一直都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聪慧灵敏,在剑道上有天赋,却从未想过他的智谋会去用来栽赃陷害,他的剑会去用来杀人。
“铜爷!”上官铮见宁孤铜枯坐着一动不动,不禁慌了,膝行上前,想要去抓住宁孤铜的手,却不想被他奋力甩开。
宁孤铜嘶吼,“你们!你们!你们做的好事!我宁孤铜竟然教出你们这两个孽障,神兵侯府百多年的清誉,难道就要毁在你们的手里吗?”
上官铮道:“那都是鲲鹏堡欺人太甚!”
宁孤铜扬起手里的木杖,要向上官铮肩上打去,却半途手腕一拧,把木杖抡在了上官铭的小腿上,接着又手起杖落,在上官铭身上痛打了数下,打到自己这把老骨头筋疲力尽才停下。
上官铭被打得与弟弟一同跪倒在地,双手按在冰冷的地板上,肩上背上火辣辣的疼。
宁孤铜痛心疾首,哆嗦着卷起上官铮中过毒的手臂,看到那道藤蔓状的疤痕时,老泪纵横,“鲲鹏堡欺我们神兵侯府已不是一日两日了,但斗垮鲲鹏堡就能重振神兵侯府吗?你们想过没有,如若事情败露,会给神兵侯府带来多大的灾难?”说着,又把目光转向上官铭,“子铄,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沉稳的孩子,怎么会和铮儿一样糊涂?林明达是与你交心的表兄,海月是你心仪的姑娘,死了他们两个,你心里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