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漳州府的时候,他动不动就冒出来,如今他闹了这么大动静,斐然连个影子都没有,要说不好奇,那才是骗人的。
殷氏陵园,门口落叶翻飞,原本照看陵园的人都散了,看着荒废不少。
他感念殷毅跟孙皇后的情谊,命人把人葬在一起,之后便派人在附近守着,以防突变。
只是他没想到,迎来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斐然。
“来了?速度不慢嘛?”
随着一声揶揄的调侃声,斐然从石碑后走出来,依旧是一身红衣,眼神微微带点醉意,更加显得张扬肆意。
看到韩璟过来,他也没在意,慵懒的靠坐在一旁的石阶上。
“啧啧……一年未见,果然一身龙气冲天,气势逼人呢。”
说着,拎着酒壶,仰头灌了一口,回头看了眼殷毅的坟冢,嘴角抿了抿,下颚绷着,眼神带着嘲弄,黯然,悲凉。
各种情绪掺杂在一起,让斐然神色有一瞬间的疯狂,也就眨眼间,又恢复了慵懒肆意,无拘无束的神态。
韩璟看着他,忍不住皱眉,“来了京都,为何不来寻我,你毕竟是我的大舅哥。上门不入,岂不是让人笑话我招待不周?”
“哈哈……如今你是韩国的皇帝陛下,我是一个江湖草莽,咱们之间的那点情意,怕是越不过这道鸿沟了。”
斐然看着韩璟,大笑一声,又仰头灌了口酒,浑不在意的用袖子擦了下。
看着眼前的斐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怎么了?为何出现在殷氏陵园?”
“问得好,我为何出现在这里?”
斐然扫视了一圈,低低的笑出声,只是那声音听着却让人觉得怪异。
“殷氏陵园,葬的都是殷氏一族的人,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韩璟:“……”
这家伙果然醉了。
“韩璟,听说香香又给你生了一对龙凤胎,恭喜啊,说起来你小子真是有福气。不但身份地位有了,还拥着娇妻美眷,儿女双全。”
斐然笑呵呵的盯着韩璟,仰头灌了一口酒。
“你自己说说,老天是不是特别优待你?”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因为我的香香旺夫,所以,娶了她之后我发达了。”
韩璟看着他醉意朦胧的样子,懒得较真,顺着他的心意聊了起来。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突然来了京都?如果有事儿需要我帮忙,只管开口。”
第1136章 私生子
斐然看着韩璟,最严朦胧之下,透着一股让人看不清的邪魅,好一会儿,他才慵懒一笑,
“我一介草莽,连江湖义士都算不上,能有什么事儿需要当今皇帝帮忙?”
“我近期闲了,随便逛逛,觉得这里清静,就想在这里醉生梦死一番,没成想倒是把你引来了。”
斐然说着,从身后又拿出一壶酒,以内力扔给韩璟,
“半天凉月色,一笛酒人心。虽然没有笛音,既然咱俩遇上了,想不想对月当歌,痛饮一场?”
韩璟接过酒壶,看着斐然毫无形象的坐在台阶上,身后不远就是殷毅的坟冢。
大半夜的跑到人家坟地来喝酒,这位怕不是有病?
“怎么,你嫌这陵园晦气?”斐然挑眉,忍不住调侃一句。
“我是嫌你会挑地方。”
冬日的夜空,弯月如钩,星辰清冷,又身处一片荒凉的陵园内,处处透着一股诡异的萧索之气。
这样的情境下,虽然不至于让人莫骨悚然,但绝对生不出风花雪月的风雅。
“星点点,月团团,倒流河汉入杯盘,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我便陪你醉一回。”
韩璟拔下酒塞,仰头灌了一口。
随后便在另一侧的石阶上坐下来。
夜风吹拂,刮起地上的一层落叶,时而旋转盘旋,时而随风飞去,跟地面摩挲出瑟瑟的响声。
此情此景,胆子小的人,还真坐不住。
两人相对而坐,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壶酒,也就片刻就见底了。
“风二,去酒坊,搬几坛桃花醉来。”韩璟晃了晃手中的酒坛,扭头吩咐一声。
“不用麻烦,石碑后面,我早就备好了。”
斐然扔到手中的酒坛,踉跄的站起身,片刻后,从石碑后搬出一个筐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满了酒坛。
“随意,管够。”
斐然拎起一个酒坛扔给韩璟,自己也拿起一个坐下来。
“还没恭祝你荣登大宝。”
“都是用人命换来的罢了,谈不上恭祝。”
韩璟看他一眼,又看了眼殷毅的坟冢,想想依旧埋骨别处的父亲母亲,嘴角扯了下,从始至终,他心里都没有多少喜悦。
听着韩璟的语气,斐然诧异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轻笑一声。
“收起你那张怨妇脸吧,在世人眼里,韩家是胜利者,获益者。即便是用鲜血换来,也依旧是荣耀。”
谁前进的道路上没有鲜血铺路?越是鲜艳夺目,越是能登顶入天宫。
韩璟看着他,认同的点点头,
“你说的没错,世人只知道我韩家得了皇位,改朝换代,占尽天下好处,至于为此死掉的父母,比起这偌大的江山,也不足为重了。”
说到这点,韩璟抬眼看着斐然,眼里透着遗憾跟冷冽,
“占尽天下好处又如何?世人怎会知道,我心底要的到底是什么?”
原本,他只想父母康健,妻儿安乐,他为国镇守边关,便此生无憾了。
韩璟说罢,抬眼看着斐然的眼睛,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矫情,得了便宜还卖乖?”
斐然:“……”
韩璟眼里的痛苦他能体会,自己何尝不是历经痛苦跟纠结?
虽然最后他遵从了自己心底的声音,却依然有另一种声音在指责他。
两方的撕扯让他纠结过,痛苦过,疯癫过……好在他都挺过来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但是事实已定,再纠结也是枉然。
韩璟自顾自的喝着酒,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斐然的回答,脸上闪过一抹轻嘲。
“我父亲一辈子南征北战,功劳荣耀加身,刀伤暗疾也落了一身。但却从未有过怨言,身为武将,为国尽忠是天职,也是责任……谁成想最后却死的如此难堪?让人愤慨。”
“以前我曾经想,被猜忌也好,被忌惮也罢,我只要守护好边疆,护着百姓安了,也就值了。”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委屈点也没什么。但是他怎么能污了韩家的清誉,怎么能狠心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下手?”
韩璟说到这里,仰头灌了口酒,顺势眼下眸中的湿意。
铁血硬汉,头可断血可流,却无法忍受父母惨死在自己人手中。
“我母亲,何等阔达的一个人,不争不抢,隐忍退让。我从小在军营摔打历练,没有时间陪伴,只要知道她安安稳稳的等着我,身体康健也就满足了。母亲上说,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为了家族,为了朝廷,舍小取大。”
“……如此通透的一个人,我想不通,他怎么忍心动手的?”
斐然依靠在石碑上,静静的听着韩进叙述,特别是提起他母亲时,语气哽咽,眼带水光。
一时间,他心里也是百味杂陈。
是啊,每个人都有很多不得已,可是这一切到底该怪谁?
朝廷博弈,谈不上对错,说不清恩怨。
但是针对妇孺,他心里也窝着愤怒,藏着不为人知的恼怒。
归根结底,都是贪念惹的祸,贪嗔痴世人皆有,害人不浅,害人者也终被被人害。
“所以,他死了,一了百了。不管恨也好,怨也罢,都跟着一起烟消云散了……”
可是自己呢,为何还是如此矛盾,早就盼着他去死,死了才可以去跟底下的人去赎罪。
斐然嗤笑一声,仰着头看着夜空中的那轮弯月,静默许久,
“你知道吗,曾经有一个傻女人,一直听话的躲在一个小院子里痴痴地等待着,等着心爱的人去找她,盼着心爱的人去接她,日复一日的耗着,耗着儿子出生,耗到儿子长大,好到自己疯癫。”
“耗尽所有青春,从青丝到白发,从温柔到癫疯,也没等来她的情郎。”
听着斐然的语气,韩璟猛地转过头,看着他嘴角弯起的嘲讽,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怒气,突然间的,他竟然从他眉宇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