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意(15)

“好,好,好一个陈景屿。”李知元重重把案桌上的玉石扫在地上。

晶莹剔透的玉石承载着帝王的怒气,刹那碎裂成两半。

“朕偏不如他的愿,”李知元咬牙切齿,“刘太医!”

“臣在。”

“他既然想避,你便把方子全换成调理身子的药方,朕就不信,这么多珍贵药材灌进肚子里,能丝毫没有动静。”李知元深吸一口气,好歹让自己保持住了帝王的威严,“你且下去准备吧。”

刘太医冷汗直出,连忙告退。

他出了御书房,才后怕地拍拍胸脯,啧道,这等差事,可真不是人干的。

——

刘太医动作奇快无比,陈景屿惊讶地发现,用晚膳时桌面上竟多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小玉神神秘秘凑到他耳边说,“刘太医要奴才转告主子,您明白的。”

陈景屿面色不易察觉闪过一丝别扭,颔首表示自己知晓了,继而连饭都还没有吃,就端起那碗药汁一饮而尽。

实在是苦到了胃里,陈景屿喉头一阵翻滚,险些吐了出来,好在还是喝了个干干净净。

他方放下瓷碗,屋里忽的想起一道阴沉沉的音色,“陈大人不吃饭,在喝什么?”

陈景屿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碗摔了。

他抬头一看,李知元不知何时来的,正深沉地望着他,那眼神仿佛要将他扒了吃进肚子里。

陈景屿难得慌乱,将碗塞给了小玉,强作镇定,“只是寻常补药罢了。”

李知元心下有气,忍着不发作,冷笑道,“那陈大人可要好生调理好身子,才能更好地伺候朕。”

他把伺候二字咬出了旖旎的气息,陈景屿面色一变,抿了下唇对小玉道,“这儿不用你,你先出去吧。”

小玉担忧地看了好几眼,一步三回头,这才依依不舍地将门给关了,留下二人。

外头天才刚暗,小玉不禁腹诽,今日陛下怎么来得这么早?

想起每次陛下来屋里传出的声音,小玉连连摇头,不敢再想。

作者有话说:

刘太医:mua的,小两口的事拿我开刀

第17章

屋里一时出奇的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苦涩药味让陈景屿坐立不安,他怕李知迎再提起药的事情,难得主动搭话,“陛下用过膳了吗,可要宫人再传些膳食?”

李知元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七皇子府之时,但很快又清醒,纵然陈景屿私下找刘太医要避子方让他恼火,但他并不打算发作,毕竟要陈景屿神不知鬼不觉怀上孩子才是对陈景屿最好的惩罚。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气消散些许,踱步上前坐下。

陈景屿松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与寻常并无二样。

李知元唤人送来的专用玉筷,王公公正想拿银针试毒,因他一个眼神暗示停下手中的动作,了然地退下了。

从前亲密无间的二人如今连用膳都无半句话可讲。

陈景屿默默垂着眼扒拉瓷碗里的米饭,李知元则装作无意地打量他。

瘦得下巴都尖了,怎么只是一个劲地吃无味的白米饭,他瞄了一眼案桌上的大鱼大肉,尽是荤腥,连半点绿都没有,口味素来清淡的陈景屿又怎么可能下咽?

正想叫来小厨房的人问罪,却猛地想起是自己吩咐宫人给陈景屿吃荤菜,一时脸色极度难看。

陈景屿可不知道李知元心里在想什么,他只觉得身边坐了这么一尊大佛食不下咽,但又不能表现出来惹得阴晴不定的李知元生气,只得把注意力专注在手中的白米饭上,几粒几粒地往嘴里送。

李知元见他这样,忍不住道,“朕宫里是养不起你么,你做这个样子给谁看?”

心里关切,口中蹦出的却是恶语。

陈景屿动作一顿,抬头看了李知元一眼,无可奈何地挑了块鳜鱼往嘴里送。

这鱼烹得软糯可口,但吃不惯鱼的陈景屿还是闻到了腥味,便不自觉地皱了下眉,但还是忍着不适咽了下去,然后抬起手,作势就要去夹第二块。

手腕却猝然被攥住,李知元恨恨道,“这么不情不愿,干脆别吃了。”

陈景屿无声叹气,兔子逼急了都有三分脾气,何况他是个人,他抬眼与李知元对视,淡然道,“臣不吃,陛下要怪罪,臣吃,陛下也要怪罪,这该叫臣如何是好?”

李知元被他一句反问堵住,他心中郁结难当,冷硬道,“你做什么,朕都看不顺眼。”

陈景屿被狠狠刺了一下,难受至极,苦笑道,“是,臣罪有应得,陛下再怎么怪罪臣也是应当的。”

李知元不知道为什么又变成这个样子,咬了咬牙,斥声,“来人,菜肴不合陈大人的心意,都给朕撤下去。”

很快就进来四个宫侍将桌面上的碗碟收拾得干干净净。

陈景屿和李知元僵持着,谁都不肯先服软,待门又被关上李知元才松开一直攥着陈景屿手腕的掌,他还想说点什么,只见陈景屿眉宇间有抹不去的淡淡忧愁,伤人的话便卡在喉咙里,到底没有化作利刃刺向陈景屿。

但他的做法已经在陈景屿心里刻下一痕,陈景屿知晓现今李知元过来明轩殿,无非想要羞辱他一番,见李知元不说话,干脆起身往床榻走去,转身一坐,凝视着李知元。

李知元见他这样,不明所以,询问似地瞧着他。

陈景屿自顾自地脱去外衫。

李知元嚯的一声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看陈景屿认命般地趟到了床榻上,气道,“你做什么?”

陈景屿歪着脑袋看他,眼里没有一点儿情愫,“陛下过来,不就为了这事吗?”

李知元眼前一暗,垂在身侧的十指颤了颤,他确是想折辱陈景屿,但却见不得生性高傲的陈景屿自己作践自己。

眼前的陈景屿,哪里还有从前半分清冷的样子,反倒如同快要燃尽的油灯,只是徒劳地挣扎想要留下最后一点光亮。

李知元又生气又痛心,大步地走过去,他身处高位看床榻上那张隐在黑暗中苍白的脸,竟看不真切,只听得自己冷漠的声音,“陈景屿,你故意膈应朕。”

陈景屿摇摇头,没说话,闭上了眼。

他静静等待着李知元接下来的动作,但等来的却是李知元拂袖而去,陈景屿缓缓从床上坐起,瞧着已经走到门前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他想告诉李知元,偷盗虎符并非他所愿,他想要的,不过是李知元能平安地活在人间。

但他刚张了张唇,李知元已经利落地打开房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陈景屿所有积攒起来的勇气也随着李知元的离开而消失,他失魂落魄地坐了许久,末了,自嘲地笑笑。

罢了罢了。

——

与李知元不欢而散后,陈景屿将近十日不再见着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知元故意授意,宫侍竟然当着他的面谈论起李知元和蔡怡。

三日前,李知元宿在蔡怡的凤仪殿中,直至天亮才从殿里出来。

心里清楚天子与国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真正听见李知元与蔡怡成礼对于陈景屿而言,无疑棍棒加身,棍棍入肉。

他失魂地盯着天边的彩云,不知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滋味。

李知元到底要戏耍他到什么时候,不如给他个痛快。

身边忽然有人接近,陈景屿瞄了一眼,是个宫侍打扮的男子,面孔瞧着生分,他以为是新调来的,正想避开,宫侍却故意撞了上来,悄然把一张纸条塞进他掌心,然后跪地求饶,“陈大人恕罪,奴才走路不带眼,不小心撞到陈大人,请陈大人责罚奴才。”

远处两个宫侍正往这儿看,陈景屿心里不安,但没有拆穿眼前的男子,暗暗捏紧了纸条,淡然道,“无事,起来吧。”

宫侍低着头,陈景屿不敢多看,径直走进了屋内。

摊开纸条一看,短短两行字,“腊月初八晴雪日,旧人再见时。”

一朵五瓣墨梅蘸在最底处。

陈景屿面色骤然一变,这是阁楼用来传递消息的记号。

这纸条,是李知迎差人送来的。

他心下惊骇,多年的警觉性让他迅速将纸条用烛火燃烬,可心里却一团乱麻。

天边云卷云舒,风云莫测。

陈景屿眉心跳个不停,掌心亦出了汗。

李知迎能在宫中给他传信,想来手中还有筹码,又在筹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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