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若尘兄啊,他去找丑阿娘了。城内大户得知鲁术全将死,两个儿子也不堪重用,便开始抢鲁家的产业,若尘兄担心乐坊一旦易主,丑阿娘会被赶出去,想提前给她安排个好地方。他和那丑阿娘似乎蛮合得来。不过…”
严律一言难尽的表情:“你为何要给他起那种名号啊?”
“他曾光天化日想抢你回去做大房,又曾对我的色相垂涎,现在依旧对你图谋不轨,连客栈小二也要撩一撩,尤其是对男色十分执着,这不是色胚是什么?”
齐殁义正言辞的样子,看的严律嘴角直抽搐:你有资格说别人吗?!
齐殁似乎是灵光一现,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小心翼翼的心里问道:
“律兄已二十有余了吧,为何没听说你有婚配?”
“………”严律一时语塞,齐殁眼睛悄悄的瞟了过来,但严律脸上一贯的云淡风轻,等了一会儿,听严律语气依旧淡淡,道:“曾有过,但是退了。”
“为何要退?”齐殁刚问完便有点后悔了。
“本就只是长辈私自定下的,我与她青梅竹马,亲如兄妹,自然而然的就退了。”
“那律兄,可有喜欢的人?”问的时候没经大脑,问完了齐殁感觉被自己招的雷劈了一下,全身都噼里啪啦的。
严律嘴角轻轻扬了一下,一只手指扶上嘴唇,沉默不语。
“咔嚓——”
齐殁感觉好像又被雷劈了一下,身心都外焦里嫩了。
齐殁整日给别人挖坑,如今终于轮到自己挖坑自己跳,实属活该。
一时无话,两人沉默,街道喧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仰头望苍穹,突出的喉结滑动,不知咽下多少言语。
齐殁轻拍桌子,顺势站起身,扔了银两给掌柜,清爽一笑跃然于面庞,心念道:回去吧,太热了。
齐殁向来不畏严寒酷暑,严律自然也是。
方才的茶馆与客栈不过短短几里,二人走的不急不慢。
齐殁个头较严律矮半个脑袋,但两人一个淡雅青衫寡淡清愁,一个肃杀黑衣英俊张狂,在人群中并肩而行,堪称一道稀奇绝伦的风景。
“阿娘,黑白无常!”豆丁大小的孩子裹着手指头,睁着豆丁大小的眼睛,一步三回头。
“那是仙君大人!长得好看的都是仙君大人!”孩子娘抱起孩童,一边给他擦口水一边笑道。
齐殁听后,随手化了只牡丹,拿到唇边轻轻吹气,那牡丹如乘风的舟,缓缓飞至那孩子娘的鬓边,乖巧的停驻。
孩子娘呆呆的抬手摸了摸那牡丹,又缓了缓神,红晕从脖子染至耳根。
隔着孩子偷偷抬眼看一眼那送花男子,不料眼神对个正着,忙不迭地“呀!”一声,抱着孩子就跑,一路小内八。
“殁兄,那是有夫之妇,又是年轻母亲,你撩她作甚。”严律侧身单手负背,略无奈道。
“不可多得的美人,自然诉倾心,我一贯如此,律兄忘了?”
齐殁微微抬头,眯着眼睛看着严律,不要脸的心道。
而后,学着严律,一本正经单手负背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嘴里就叨到了几个豆沙包,逛着逛着又叼上了几个果子。
曾称霸城中乞丐的齐殁,一不留神就原形毕露,严律只得跟在他屁|股后面一路掏银子。
这村子的大道只有一条,回客栈的路也只有一条,连走带逛的,等回过神时,路边的摊铺已经越来越少,周遭的景象也越来越萧瑟。
此时正午的大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俩人稍微仰头,并肩而立,人影打在地上与面前的木柱子相接。
齐殁嗦着严律模样的小糖人,伸出手指指了指那熟悉的“福至村”牌匾,满眼鄙夷,心道:
“严三公子,你这是要带我私奔啊?那也得先问问我的意思吧?”
严律看着那小糖人在他嘴里进进出出,舔的黏黏巴巴,牙齿在身上似咬非咬的。
明明就吃个小糖人儿,不知怎的看得严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横是再也不敢看齐殁一眼,板着脸闷声道:
“齐大美男,溜达够没?够了就该回去了。”
说不上是故意,但见严律死撑着的样子,齐殁的贱骨头又隐隐作祟。
齐殁狡邪一笑,叼着那小糖人,仰着头凑到严律面前,日光落在那双黑漆的眸子,像是黑夜中闪着的明星,轻轻皱眉,一脸无辜样:
“严三公子,生气啦?”
二人距离近的能清楚的闻到糖人甜腻的味道,近到严律能看到自己的模样映在那黑色明当中。
严律赶忙不自然的退了半步,又看了看那扰人的小糖人儿,一把夺了下来,在齐殁眼前晃了两晃,平淡道:“不好好吃,扔了算了。”
说罢抬手就要扔的远远的,齐殁眼疾手快,赶忙伸手截住严律。
齐殁两只手包着严律温凉的手递到自己身前,一个低头,便像鸟儿衔食一样把小糖人儿夺了过来,抬眉挑衅:“不得,舍不得。”
严律被握着的手酥酥麻麻的,再握下去整个胳膊估计就废了,又不动声色的退了小半步,动了动肩膀想抽出来,了了这不自在。
可那贱骨头玩心大起,别说松手了,反而握的更紧,依旧不语,静静看着严律,觉得甚是有趣。
齐殁哪知道严律这不上不下的心思,只以为是不习惯被人触碰,那时在鲁家也是如此,于是不可察的又向前动了半步。
明明比自己矮了半个头,怎么这人一点都没矮子的自觉呢?
严律终是忍不得了,冰冻的脸裂开,挺直脊背,微扬下巴,摆了个俯视之姿道:“怎么,齐大美男,还没喝酒就醉了?”
☆、暗潮涌动(三)
“好好好,不闹了。”
齐殁见严律铁了心要撑面子,放了手,双手举到耳侧以示诚意。
还觉得不够,又摆出一副委屈样,低头看着脚尖,鞋底抠地,心里碎碎叨叨故意念给严律听:
“怎么三年不见脾气长这么多,以前多么善解人意啊。怎的现在连碰个手都要气?这是与我生分了,可见这人性薄凉啊,我这一片丹心啊…”
严律满脸黑线。这磨人的劲儿可怎么好?
齐殁站在原地聚精会神的刨了个溜圆的坑,不知哪户人家的小狗跑出来玩,见有人在刨坑,估摸着是以为有宝贝,卧在原地死盯着。
等了半晌,也没见一个骨头渣子,汪了一声,原地抬腿撒了泡尿,满眼鄙视的跑走了。
莫名其妙被刨坑吸引注意力的齐殁这才回过神,呆愣愣的看着坐在旁边矮树桩上的严律,弱弱的心上问道:“那狗,是不是在骂我…?”
“殁兄,你是不是烧坏脑子了?回去让古君长细细帮你瞧瞧吧,他毕生以救治疑难杂症为己任,定能将你医好。”
严律憋笑说罢,起身往客栈方向走。
齐殁正欲跟上,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一户人家院外有人正藏身阴影中,一身黑衣黑布蒙面,思绪一转,追上严律,双手搭在他肩上,郑重其事的沉着脸看着严律,心道:
“律兄,我有一事自知不妥,但无论如何都想与你说…”
“……何事?”严律喉咙一紧。
“我,对你…”齐殁的手微微抓紧了一些,紧抿着嘴唇,做了个深深的呼吸,似是在做何种艰难的抉择。
“对、我…?”严律也被他这样子稍微慑住,瞳孔微颤,身子下意识绷紧。
“对你…”齐殁猛地抬脚凑近:“对你酿的桂花酒想的紧!律兄给我取点来可好?!”
“………”
严律嘴角猛抽两下,眼底泛起一丝杀意,只见他单腿后撤,一记漂亮的马步扎稳,“咻”无影一拳如铁锤,结结实实砸在齐殁腹上。
随后整理衣衫,拂袖扬尘而去,身影如冬日里暖阳下一株附着白雪的枯枝,冷漠决绝。
齐殁捂着肚子趴在地上,猛烈呛咳,眼角泛泪:不要这么狠吧…
“这次真的是你活该。”那黑衣蒙面人拍拍齐殁的后背,幸灾乐祸道。
“殁哥哥,节哀…”
齐殁有些发虚,吹了两下口哨只吹出两缕白烟儿,翻手,掌心一小人儿落座:“有事儿快说…他说的。”
“这位仙君,那漂亮哥哥已经一去不返了,你再着急也没用了。呸…”阿陌摘下面罩,开始嗑瓜子。
“你|他|妈的…哪来这么多瓜子…他说的。”齐殁气的眼皮直跳:“操…他怕是想把我打废吧!疼死老子了…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