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和尚又走到女孩身边,女孩又在看小狗和小鸭子,那样子也像是觉得自己的物种应该和它们一样。
和尚微微摇头,轻轻将她拉起来:“不要在地上久蹲,否则等一下你会觉得头晕目眩的。”
女孩被拉了起来,碗中的辛夷花还剩了大半,她看了看碗里的花,又看了看和尚,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吃不完了。”
和尚看着她,无奈地摇摇头,接过女孩手中的碗,没多长时间就吃了个干净。
天上白云朵朵,晴空万里,一碧如洗,璀璨的阳光下,整个小谷都散发着金色的气息。女孩看着天上的云,忽然指着其中一朵:“你看那一朵像不像白山茶?”
闻言,和尚朝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的确很像那一株从成都远道而来现在又被移植到小谷中的山茶花。
看见那朵像山茶花的白云,和尚心中一片柔软,他低头望向女孩轻声问道:“你现在还想去看终南山的山茶花吗?”
听到这话女孩露出灿烂的笑容,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笑容顿时淡了,又摇了摇头。
见她如此,和尚露出一个极温柔极平静的笑容:“那我们就去钟南山看山茶花。”
女孩望了望他,又望了望那朵快要飘走的云,摇了摇头。
和尚轻叹一声,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了抚女孩颊边的头发,轻声道:“没关系,你想去看,我们就去看。”
“我不想。”女孩说道。
“好,你不想,我想去看,你能不能陪我去呢?”
女孩低下头:“我不想这样,我们不去好不好?我们就在这里,这里也有山茶花的,终南山那么远,我不想去。”
“钟南山虽然远,但却也比这里近一些,这里虽然近,却比终南山远了许多。”
听到这话,女孩又撇了撇嘴,她把头扭向一边,自顾自看着正在花圃里玩耍的小狗和小鸭子,装作没有听到和尚的话。
见她如此,和尚又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再过两日,行前辈就要到洛阳了,等他将和氏璧取出,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听到这话,女孩顿时顾不得正在装作听不到和尚说话的样子,她转过头去看着和尚,一双莹澈潋滟的眼睛中带着惆怅和忧虑。看见这双眼睛,和尚又叹了一口气,轻轻伸手抚上她的眼睛:“不要这样,你的眼中本不应该出现这些的。”
女孩垂眸:“你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和尚露出微笑:“你在这里,我就应该在这里。”
“那若我不在这里呢?”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不,要是我下了地狱,我才不让你跟着我呢。”
“佛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那是佛说的,他说他去,下不关你的事。”
“我是佛祖的信徒,自然要践行他的言行。”
“那我替你去,你不要去。”
“你若要去,”和尚深深叹息,“我又怎能不去呢?”
女孩看着和尚,好半晌不说话,过了许久才用极轻极淡的声音问道:“难道我们只有下地狱这一条路吗?”
和尚望着她,声音无限温柔:“当然不是,我们还可以去终南山。”
“你不做和尚了吗?”
“只要心中有佛,在家出家并无二致。”
听到这话,女孩半天不说话,她望向洛阳的方向,看了许久。
和尚伸出手去,轻轻地把她的视线移到自己面前。
“现在你懂了吗?”女孩望着他,盈盈的眼中水光潋滟,似乎弥漫着千丝万缕的雾气。
和尚又是一叹息:“我已经不想再看见你的眼泪了。”
“我又没有哭,哪里有什么眼泪?你乱说。”
“好,是我胡说,你并没有哭。”
“当然,”女孩吸了吸鼻子,“那你有没有哭过呢?”
听到这话,和尚怔了一下,他细细地回想自己的一生,应该是哭过的吧,人怎么会没有眼泪呢?
他回答:“有。”
“我想也是。”
“为什么你会这样想呢?”听到女孩的话,和尚不由得问道。
“因为人的眼睛里有那么多水,总会有流出来的时候啊。”
听到这样的回答,和尚失笑。
“我希望你眼睛里的水永远都不会有流出来的时候,至少不要为我或者任何人流出来。”
听到这话女孩默然不语,一双莹莹滟滟的眼睛望着和尚,雾气氤氲,泫然欲滴。
和尚又是一声叹息,他伸出手抚上女孩的背,将她揽入自己的怀中,温和低沉的声音自胸膛中发出,透过骨骼传到女孩的身体上:“至少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想,一切都由我来承担。”
女孩不由得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把头埋进他的怀中,淡淡的香烛气自他身体上传来,那是常年被香火熏染的气息。即便以后他不再是和尚了,身上的气息仍然不会变的。就像他的人一样,无论在哪里,他都是佛祖最虔诚的信徒。
我和佛祖哪个重要呢?女孩心中偷偷问着。
她不敢问也不想问,更不敢去知道这个答案。她就像一个小偷,从庄严的佛殿中将佛祖最虔诚的信徒偷了出来。这是她的罪过,她的业。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忽然间,这句诗在她的心中冒出来。
原来不是她一个人有这样的疑问,可是谁又得到了答案?
流云浮动,阳光渐渐移到两人身上。阳光下两人的影子融为一体,在地上投射出一个缠绵的剪影,又随着阳光的移动渐渐拉长,渐渐变得模糊。
世上的人儿啊,到底有谁能够解答这个亘古有之的疑问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句出名得要死的话就不用我解释了吧。
第12章 第十二章树怕剥皮,人
很快,被了空和师妃暄称作行老前辈的世外高人行千里就来到了洛阳城。和许多隐居名山大川的高人一样,行老前辈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山林的清气,令人见之难忘。
一见到女孩,行千里眼中爆起精芒,一动不动地盯着女孩,许久之后才油然道:“如此嘉质天成的道胎,可惜可惜!”
行千里一边说一边摇头,言语之中惋惜之意溢于言表。
师妃暄站在他的身旁,一如既往的清丽如仙。听到这话,师妃暄问道:“行老前辈,可是和氏璧有什么问题?”
行千里叹道:“可惜小姑娘如此资质,要是早十年遇到老夫,小姑娘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如今……唉——”
行千里又是一声叹息:“可惜可惜,如此良质璞玉白白浪费,真是暴殄天物!”
行千里左一句可惜,右一句可叹,言语之间只是在为未能遇到女孩这样资质的徒弟而叹息,丝毫没有提起和氏璧的事情。
师妃暄等他感叹了一阵,又提起和氏璧的事:“请问行老前辈,您可有把握把和氏璧取出?”
听到师妃暄的问话,行千里又把目光放到女孩身上,肯定地回道:“和氏璧并不在她身上,但她身上确在有和氏璧的气息,并且那气息十分强烈,周而不息流转奔腾,是以你们才误认为和氏璧在她的体内。但老夫凭着与和氏璧朝夕相对二十年的感觉,可以确定和氏璧并不在她的身上,不知为何,她会沾染上强烈的和氏璧气息,照常理而言,她不懂武功,和氏璧自然不会对她产生影响,真是奇怪至极。”
听到这话,师妃暄美眸轻颤,扫了扫与世无争、一片纯然的女孩,又想起了寇仲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止水不波的通透剑心也泛起了几许波澜。
片晌之后,师妃暄恢复古井不波的恬淡心境,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是我们误会了这位姑娘,妃暄愿意代师门向这位姑娘郑重道歉。姑娘本住在的小谷里,与世无争,现在被我等打扰,实在是我等之过,不知姑娘可愿意去慈航静斋暂居?那里与世隔绝,风景清幽,希望姑娘能慎重考虑。”
听到两人的话,女孩默然许久,拿起笔在纸上写道:“我不想去。”
“那姑娘想去哪里呢?”师妃暄又问。
女孩又写道:“我要回去。”
师妃暄不由得轻叹一声,现在那个小谷虽然不是尽人皆知,却也不再神秘。这女孩若回到那里,恐怕就要从此命运多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