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显然已经是他思前想后,所能想到了最佳的处理方法了,能居住在那种地方也和之前的小谷没有两样了。只是长安离洛阳可不像洛阳离那个小谷一样,要是女孩去了那里,两人就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这个了空当然也懂,千山万水的距离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女孩凝望着了空,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了空也望向她,深邃的眼中带着无限的温柔:“终南山上有日照积雪、清泉流石、红萼开落、野涧翠微,你一定会喜欢的。”
女孩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走到桌前拿起笔,开始写着,写完之后她就又把目光投到了空身上。了空走了过来,只见那纸上只写着三个字:我不去。
了空又是一声叹息,轻声说道:“难道我就愿意见到白山茶枯死在这里吗?”
女孩又拿起笔快速地写着:“我不是白山茶。”笔锋之间隐隐透露着执拗倔强之气。
了空又是一声叹息,他索性接过女孩的笔在纸上写道:“你非山茶,我却是移花之人。”
写完了空放下笔想要走回原处,像往常一样与女孩保持一段距离。可是女孩拉住了他的衣袖,紧紧地拽着,半点都不放松。了空被她拉得无可奈何,只好坐在她的面前。了空坐下后女孩仍旧不放开他的衣袖,仿佛一放开他们之间就会隔着千山万水,再不相见。然后,了空就看见了桌上那一叠未抄完的佛经,他凝望那叠佛经许久,一时竟默然无言。
很快就到了净念禅院的僧人们做晚课的时候了,钟声梵唱不绝如缕,从远处的建筑中远远飘过来。暮鼓晨钟是否真能敲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又是否真能唤起苦海梦迷人呢?
夕阳的余霞自窗外透进来,照在两人身上,泛起一片霞色。
了空就那样不言不语地坐在那里看着女孩,女孩正一字一句地抄着佛经。与其说是抄,不如说是默写,那本黄黄的佛经就放在她面前不远处,她却连半点目光都没有投向它,只是不住地写着。流美娟秀的字在她笔下一个个生发出来,仿佛带着无限生机,在纸上孕育出玄奥难明的佛理。
了空看着那熟悉的字句沉吟不语,单论书法而言,整个净念禅院的人都没有一个能比得上女孩的。从那浑然一体、变化自然的字当中他已经看出了女孩出生的不凡。他也曾派人探查过女孩的身世,只是这女孩就像从天而降一般,从来没有在尘世间留下过半点痕迹,他完全找不到任何关于她身世的消息。了空曾想过,如果能找到女孩的家人,那女孩就可以不像现在一样,如浮萍游云一般漂泊无依了。
抄了一会儿女孩放下笔,揉了揉手腕。
见她轻揉手腕,了空伸过手来按上她的手腕,淡淡的真气在他指尖流动。然后女孩就觉得手腕轻盈舒畅,之前的酸涩感也消逝无踪,她不由得笑了起来。
“会武功可真好。”她无声地说道,娇丽的唇微微动了动。
了空一愣,他有点不确定地看了看女孩,女孩又重复了一遍:“会武功可真好。”
这下了空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他微微笑道:“你年纪尚小,资质绝无仅有,若是从现在开始苦练,日后前途可期。”
女孩的话提醒了了空,若是她能够像师妃暄和婠婠那般,那天下何处是她不可去的地方?
想到这里,了空看向女孩,郑重其事地问道:“你可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是原著中的对联,也不是黄师原创,许多寺庙门口都挂这副对联。
第10章 第十章问情
对一般人来说,能够学得绝世武功成为顶尖高手,自然是梦寐以求的。但是古往今来,能够学得不世绝学,成就千古之名的武林高手又有几人呢?即便武艺超凡入圣,又是否能真的逍遥自在,随心所欲呢?至少现在中原武林的第一人宁道奇,并没有真正做到能够逍遥物外。
了空注视着女孩,她的表情没有半丝变化,即便听到这样像普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她也没有半点都没动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声的说道:“我不想学武功。”
闻言了空叹了一口气,他没有追问女孩不愿学武的理由,也不再提起这件。学武非一朝一夕之事,需要付出的努力也非常人能够承受的。并且要练就超凡的武艺,必然要承受常人难以承受的伤痛。即便是他,在少年时期也付出了艰苦卓绝的努力,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才能有所成就,他当然不想女孩有像他一样的遭遇。
“你以前学武功的时候累吗?”女孩又问他。
了空恍然,他已经快记不起幼年时学武的细节,那些教过他的人他已经快要完全忘却了。只是他仍然记得日日闻鸡起舞刻苦修炼的艰辛,学武怎会不累?做人又何曾不累?
“那你后不后悔学武呢?”
了空微笑:“既然学了就不后悔。”
“那你什么都不后悔吗?”女孩又问。
这回了空不能回答了,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后悔呢?至少眼前这个少女此时存在在这里,就是他最后悔又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见了空不回答,女孩似有所觉,凝视了空许久,悄无声息地问道:“是我让你后悔了吗?”
了空看向她,眼中一片温柔平和:“没有。”
听到这回答,女孩笑了起来:“我也没有。”
两人相互凝视,眼中都充满笑意。
说话之间,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月亮渐渐升起,明月照人,也照见了万事万物。
了空站起身来,他应该离开了。太阳一落就是他该离开的时候,这是他给自己定的规矩,不管怎样动摇也必须执行。见了空起身,女孩既不阻拦也不挽留,仍然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直到他关上了那木门,隔绝了两人相会的视线,仍然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
月亮升起之后,他就是属于佛像的了。
女孩站起身来走到窗边,高挺熟悉的身影慢慢走向铜殿,殿内的佛像又该迎来他们最虔诚的信徒了。
就像天边的明月那样,虽然给所有人指明了方向,却不属于任何人。无论古往今来,没有一个人能得到天边的那轮月亮,诸佛的弟子是否也像那轮月亮一样呢?
女孩望着那个月亮,月亮离她似乎只有咫尺之遥,她不由得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它。只可惜他们之间隔着遥不可及的距离,即便她一抬眼就能看见月亮,月光也洒在她身上,她却绝不能触摸到它。
到底要怎样才能触摸到天边的月亮呢?
女孩的心中升起了这样一个疑问。从前她在小谷中的溪水里看到过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月亮,只不过她知道那月亮是水中月镜中花,只要她伸手去触碰就会消失无踪。
现在她看着天边的真月亮,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要是能到月亮上去,那该有多好啊。
月色渐浓,僧人们的晚课也做完了,已经听不到从远方传来的念经声,四处又恢复了寂静无人的状态。女孩又回到桌前,拿起笔又开始抄令无数僧人痴迷的佛经了。
“八相名苦,所谓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盛阴苦。能生如是八苦法者,是名为因。”
抄到这一处时,女孩不由得停下了笔。
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假如把这世间的佛经都抄遍,能不能勘破情关呢?想到这里女孩怔了一下,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她使劲地在脑海中回响,想要想起从前的一鳞片爪,却半点都想不起来。
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个小山谷?自己是什么人?从前有过怎样的过往?
她一概都想不起来,可是她为什么会有一种想知道情为何物的想法呢?女孩苦思很久,始终没有答案,于是她放弃了追寻这个答案。
女孩仔细地回想了自己所抄过的内容,发现上面并没有她想要知道的答案。于是她找出房间内的所有佛经,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上面有教人向善的、有教人怎样脱离苦海的、有教人认识自我的、有解释种种因果的、有描述各种轮回的,可是就是没有教人怎样忘记情的。
女孩阖上了那些佛经,她又走出了塔楼。走到铜殿之外,还没到台阶,铜门就已经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女孩默默地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