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对这突然的变故闭口不谈,而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故事。阿普利尔震惊的点还有一个——娜丽和鲁格尼斯居然是旧识,而在过去娜丽的口中,双鱼座的黄金圣斗士同其他的圣斗士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反倒和是愿意对她有所关照的训练生熟悉一些。毕竟黄金圣斗士对于普通的镇民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尤其是以离群索居闻名的双鱼座黄金圣斗士。像娜丽这样的卖花女,不是机遇,恐怕连当面献上敬意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的娜丽,不再是面对圣斗士大人时畏畏缩缩的模样,她温和而坦然。甚至在面对鲁格尼斯时,那张年轻的面容上带着阿普利尔所熟悉的,长辈一样的慈爱。
但这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以人类年龄的纬度计算,鲁格尼斯尚且年轻。但在与他相处的时候,却少有人意识到其实他也不过是一位青年而已。
“您如今看起来很好,我还以为您会更加憎恶我一些。”男人笑着说道。
“怎么会,您是安拼上生命也要保护的人。我的丈夫和孩子都快要回来了,您也为他们感到高兴吧。”那怪物像只恋家的小猫一样依偎着母亲,充满黏液的舌头不再伸长,他露出了笑容。鲁格尼斯看着他,似乎在透过他看着某个人。
“如果安能看到您如今的成长,他会很欣慰的。您不再为上一任双鱼座大人的逝去而自责,您成长成了优秀的圣斗士大人,比起我和孩子,他更加忧心您的未来。”娜丽说道。
“听上去像是在责备我。”鲁格尼斯笑道:“您真是太过苛刻了,明明属于我的未来不过是将双鱼座的毒血流传下去,为了我这样的容器,竟然赔上了那样优秀战士的性命。这样我不心甘情愿恐怕都不行了。”
娜丽笑而不语,恩多发出警惕的咯咯声,两人之间的气氛被轻描淡写地改变了。变成了相互敌对的肃杀气场,阿普利尔从记事起还没流过这么多血。血液是被人为放出的,被眷属吸收了就再回不到体内。失血虽然不至于致命,但意识却会逐渐模糊,女人超她伸出手,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走过去。
不是因为情感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而是因为女人苍白皮肤下的青色血管。阿普利尔明白,如今的娜丽已经获得了重生,这并非娜丽所为,而是阿普利尔的擅作主张。之前娜丽的身体已濒临崩溃,是阿普利尔在背后用血液混入饭食,改变了她的体质。在阿普利尔看来,这个女人是不是人类根本无所谓,只要“存在”能继续“存在”就可以了,脱离了人类孱弱的身体,这百利而无一害。
但如今阿普利尔才意识到,人类还是继续当人类的为好。随着身体的变化,心灵也会变得扭曲,变得像妖精种那样扭曲。她不喜欢人类种族,也无所谓人类种族,但如今她不得不承认,把人类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完全是个愚蠢的举动。
因失血而饥饿的幼崽逐渐失去理智。
那里混有她的血液……只要咬上一口的话——
娜丽怜爱地张着手。
但是不行。
但是不行。
她抽了自己一巴掌,她从来没对娜丽露出那样憎恶的眼神。后者听到响动,有些不知所措,茫然地转着女孩:“阿普,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一点也不想往你画好的坑里跳。娜丽。”阿普利尔最终还是没对这位养母说出什么过激的粗言:“就像猴子模仿人类一样恶心,但不管是猴子,妖精,还是人类,这种阴谋诡计都让我不能忍受,况且让死人复活,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你总不会觉得我真的对你有什么感情吧?”
如果是人类的娜丽,听到这样的话恐怕已是伤心欲绝,但如今的娜丽却并不觉得不妥:“但我真的很爱你哦,阿普,我是真的,真的想要和你一起生活的,我,你,还有安,和恩多。”
“你利用我。”
“利用和爱并不冲突,阿普。你也在利用我,不是吗?”娜丽依旧保持着她的微笑,但如今的娜丽,太漂亮了,漂亮的让阿普利尔觉得异常陌生。
“你是爱我的,其实你早就察觉到了,但却装作不知道。如果你早对双鱼座的大人说出你的猜测,城中的那些人或许并不会死。但你让他们死去了,因为在你心里,除了我以外,其他人类的性命压根不值一提。”
娜丽说的没错。
那个脆弱的女人,那个憔悴的女人,让阿普利尔愿意陪伴在身边,并且相信的女人。同她相比,其余的人类应该不值一提,就像家中的宠物和外面的野兽不能相提并论一样。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梅林就是这样教导她的,对人类的性命之需要漠不关心地旁观就可以了。如果她不曾和娜丽生活过,她完全可以像面对公爵处理那些被绑架时的人一样漠不关心,甚至悠然自得地从其中获取利益。但是怎么到了现在……就不行了呢?
“………看起来还是像个人。”吐槽的居然是那个以忧郁闻名的双鱼座鲁格尼斯。
“嘶……”阿普利尔倒吸一口冷气。
“妈妈,我害怕。”恩多已经能说出完整的话了,他拉着娜丽的手臂,指着妖精女孩。
“我,害怕,她,危险。”
“妈妈。”小怪物又说了一遍:“我害怕,我要她……消失。”
“消失!!!”小怪物疯了一样惨嚎起来,血红的眼睛和天蓝的眼睛同时睁大,随着它的神志逐渐恢复,方才的话他一定尽数听了进去。不到能理解,而且体会到了“嫉妒”的情绪。
“……竟然?!”眷属不敢反抗始祖是铁律,但前提是眷属只有始祖作为恩赐的一点点血。如果那血的数量足够多呢?吸血种的力量,魔术回路全部以血液的形式呈现,如果这些尽数被眷属吸取,那么结局就是——
取代。
“梅林!!!!”阿普利尔下意识地叫喊出声,然后连忙捂住自己的嘴。以为的攻击没有落下,鲁格尼斯早有准备,轻轻松松便护她周全。妖精少女用惊恐的眼神望着男人的背影:
“你也想要……永生吗?”
“呵。”男人轻嗤一声:“恰恰相反,我恨不得在那时候就死去。”
“那为什么……”
“因为我必须等着那个能杀死我的孩子出现。”鲁格尼斯回头看着阿普利尔:“我的死亡必须由那个孩子亲自赐予,我的一切必须由那个孩子继承,在那之前我的生命绝非属于我。阿普利尔,我之前一度以为那个孩子会是你。但如今看来,你不是他,我也不能这么做。”
鲁格尼斯并不知道妖精体质的全部秘密,他不知道双鱼座毒血不能传承给异世来的精灵。理论上来说,被魔宫玫瑰宠爱的生命注定要继承双鱼座的圣衣,原本这样事关传承的大事不该由鲁格尼斯自行决定,但鲁格尼斯却认为他的决定决不会出错。
双鱼座的宿命不该传承给阿普利尔这样的女孩,他是这样确信的,这不合理。她就该继续成长见证下去,而不是从一个孤岛搬进另一个孤岛。并非是不忍,鲁格尼斯肯定自己不会在这样的事上被情感所影响。不是因为不忍心,而只是单纯地觉得不合适而已。
阿普利尔的心中涌起异样的感受,她不明白为什么。想要追逐永生的人类她看不惯,想要结束生命的人类她看了也会觉得不快。
真是的,到底为什么非要反抗不可。顺应着物种的规律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不好吗?
“妈妈?!”
恩多惊恐地叫了起来,娜丽用刀割开自己的手腕。血液浇灌在怪物的身上,她愤怒地训斥:“你在干什么?恩多,敌人不在那里!”取不到妖精的血,娜丽便贡献出自己血液,为了培养她的儿子。娜丽在恩多尚在时算不上一位慈母,这位看似温柔的女性的心中一直有着相当高的标尺,她对自己要求甚高,对孩子也是如此。“你的敌人不在那里。”
恩多已有了“委屈”的情绪,他缩成一团,一边发出悲鸣一边往回缩。
但身体却耐不住血液的滋养,渐渐地褪去了小怪物的样子。鲁格尼斯怔了怔,这幅模样太像了,天琴座安的儿子,就如同安本人一样。或许恩多也继承了安的音乐天赋,他本可能像安一样,拨动那银白的里拉琴,用音乐得到世人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