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映入眼帘的是毛茸茸大狐狸戏谑的眼神,怜舟一怔,继而笑出声,嗓音微哑:“别闹……”
半个身子被她搂入怀,昼景暗忖:她真是没见过像少女一般对情对爱如此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了。
说喜欢她,一边拿着朋友的名分当做遮羞布,又要在几日之后断了内心的痴缠念想。说喜欢她,其实打心眼里连她自己都存有疑惑,是喜欢男子的「他」,还是女儿身的她。
不过以她对怜舟的了解,这人八成做梦都想着容色惊艳九州的昼家主是不折不扣的女郎罢!
昼景心口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牙齿轻磨,行为迷惑地咬在少女微裸的肩膀。
微疼……
怜舟半睡半醒,爱怜地哄她得之不易的爱宠:“乖,不闹了……”
她轻声哼着催眠小调,委实有拿狐狸当小孩哄的意味。
在她极有耐心的哼唱下,昼景眼皮渐沉,梦境之内萦绕着悦耳婉转的曲调。
一人一狐睡得酣畅。
如此三日很快过去,改陆路为水路,重新坐在豪华坚固的大船,海风微咸,听了太多女儿心事,昼景眯着眸子蜷缩着身子窝在蒲团晒太阳。
观察了足足五日,她已经确定怜舟守住了自己的心,不会轻易栽进名为「昼景」的深坑。
这认知让她觉得既好笑又好气。
以至于连着两天没给「饲主」好脸色。
一阵香味随风飘来,昼景鼻尖耸动。
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狸,我喂你吃饭可好?你这两日是没胃口吗?我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糯米鸡。来尝尝?”
少女音色甜软清丽,有着花一般的娇柔芬芳。
昼景扭头懒洋洋地瞥她两眼,意态疏懒。
夏日微燥的阳光伴着咸湿的海风,带来不一般的感受。狐狸洁白而长的绒毛随风而动,怜舟眼里毫不掩饰惊艳动容与满腔喜爱。
她俯下身子,音调轻柔:“不想吃吗?是生病了吗?”
被她抚摸的毛发处传来轻微的痒,昼景身子动弹,别别扭扭地脱离少女掌控。
扭头,果不其然看到一双水盈盈颇为受伤的眼。
“白狸?”
昼景充耳不闻,背过身去,留给少女一道蓬松雪白的狐狸尾巴。
下一刻……
尾巴被人攥在掌心。
她恼怒地呲了牙,漂亮的狐狸眼明晃晃写着「简直放肆」四个大字。
怜舟被自己的幻想逗笑,眼睛如水波漾开层层的涟漪:“你怎么和他那么像啊。”
整个身子被人抱起来,反抗无效,狐狸脸自暴自弃地埋在少女□□之间,软绵绵的。
小动物的气息顺着衣领钻进来,怜舟好笑地轻抚它的脑袋:“不吃东西怎么成?怎么连你也这么任性?”她抬起头,目光望向无垠的远方,入目之处,尽是碧海横波。
也?
尖尖的狐狸耳朵支棱起来,昼景心底冷呵:你这个女人,又在胡说什么!
“不知阿景到了浔阳没有……”
糯米鸡被撕成细条,怜舟两指拈着鸡丝,莹白纤细的指似乎毫不在意染了一层浅亮油水,对待一只狐狸,愣是拿出了对待小祖宗的耐心宽宏,看得身边的婢女啧啧称奇。
“白狸,我喂你吃。”
水眸诚恳,甚而从昼景的角度看去,竟带着点说不明的乞求,她心肠顿软,难得的生出作为一只高贵狐狸却难为人的行径很是幼稚。
当真是太闲了。
才会有种种反常的举止。
醒悟过来的年轻家主拾起这两日被她
就着少女的手,吃完一碟子美味。
末了,没吃饱,又尝了怜舟做的几份小事这才罢休。
海鸥身姿轻盈地掠过海平面,怜舟欣喜于她的白狸恢复常态不再与她闹别扭,心情大好。
又两日,浔阳到了。
“白狸?”
“白狸?!”
少女的惊呼声淹没在城门前的喧嚣热闹,护卫们急着捕捉狐狸,哪晓得狐狸速度飞快地消失在拐角。
接连的失而复得,得而又失,冲散了回城时本该有的喜悦。
站在城门口,怜舟失魂落魄,是以根本无从注意来往的百姓偶尔透着异样打量与探寻的目光。
新婚夫妻回江南拜祭岳父,却一早一晚一前一后回来,昨日坊间便有传闻,家主与其夫人感情生隙。若无罅隙,何以新婚夫人今日方归?
又该如何解释她眉眼流露出的忧愁?
比夏风传播更快的,不是焰火,而是可畏的流言。
流言纷纷,置身其中,怜舟压着沮丧回府,从下人口中得知家主正在闭门研读古籍。
而彼时本该闭门研读古籍的昼景,缓缓从飘着热乎气的浴桶站起身,她惬意地眯了眼:舒服。
想到某人昨晚竟丧心病狂忽略狐狸想法,强行将狐狸丢进水盆、令人发指的霸道行为,俊俏如玉的脸颊浮现出一抹不知是羞是怒的红晕。
红晕如霞,转瞬即逝。
“这个舟舟!”
咬了咬后槽牙,昼景随手捞过挂在玉山屏风的锦衫,肌理白腻,长发及腰,细腰盈盈一握,纤细中骨相清绝,秀丽无瑕。
晕着浅浅湿气的狐狸眼在长睫眨动下,倏忽削去三分妩媚,化作清冷不失美艳的凤眸。
晶莹水珠沿着一湾平直妖冶的锁骨肆意滑落。
峰峦、玉璧,及至堪堪隐匿于神秘幽谷……
令人心惊胆战的美。
“果然人形更自在啊。”
一声轻叹……
秀白的指节漫不经心地扣好玉带,昼景长眉微挑,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她可是从来都不肯吃亏的狐狸!
念头闪过,没等她想来该怎么折腾舟舟姑娘时,打开门,率先看到的是少女微红的眼。
细微的水汽流连在眼尾,在看到昼景的那一刻,怜舟睫毛微颤。
“阿景……”
这一声「阿景」喊得昼景心尖都软塌下去,再冷硬的心肠也没法子无动于衷,她手臂轻抬,识趣的下人眨眼退去。
“怎么了?”她明知故问。
比娇花还秀气的少女闻声不自觉地齿贝轻咬下唇,似羞惭,似委屈,昼景声色愈柔,上前两步:“怎么了?狐狸又丢了?”
怜舟脸蹭得一下子红了。
昼家主心里憋着坏,既有报复某人强行为她沐浴的快感,眸光在触及那嫣红唇瓣时,又禁不住绵延出怜惜。
若论色・相,舟舟定是极美的,否则多年来也不会养成这般谨小慎微的防备性子。
而她一旦主动示弱,这份美又会直线攀升,配合那杏眸里的重重水雾,我见犹怜。再见,便是不可抑制的心折。
昼景闭了眼。
再睁开,笑意迭起:“舟舟呀舟舟。”
她饶有趣味地呼喊名字,怜舟等着听她后续之言,等了须臾,抬头,对上昼家主戏谑逗弄的眼,神情一怔,下一刻便被铺天盖地的羞恼占据。
“阿景!”
昼景见好就收,笑得眉眼弯弯:“哎呀,恼什么,我又没笑话你。”
这话还不如不说!
怜舟无甚杀伤力地瞪她一眼。
“都说了,狐狸不是那么好养熟的。早晚都要跑的。你也没必要伤心。”昼景声色不动地察言观色,果见少女失落之情更甚。
冷不防的,昼景终于意识到自己所为不太厚道。小姑娘正伤心呢,瞧她,说的都是什么话!
伤口上撒盐也
不为过了。
啧……
造孽……
她心虚地摸了摸下巴,引着人坐在桃花树下:“怎么就跑了呢?不是养得好好的么?”
“是养得好好的啊,它那么聪明……”少女一手托腮:“不知为何,它不肯要下人帮忙洗澡……”
“所以呢?所以你不顾她的反抗主动上手了?”
怜舟抬眸,理直气壮:“不然呢?它毛色雪白,脏了多可惜。再者,这不该是我分内之事么?”
“分内之事?”昼景被她不要脸的劲头惊着,不知想到什么,俏脸微红。
好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舟舟!
“阿景作何如此激动?”怜舟眼睛摇晃着讶异,轻声问道:“是我做错了吗?可身为饲主帮自家爱宠沐浴,确在情理之中呀。它若因此恼了我,那我只能下次多哄一哄它了。也不知它还会不会回来……”
她歪头看着一脸莫名的昼景,眉眼含笑:“白狸是不是很与众不同?我想,等它气消了,就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