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丑到你了吗?”
怜舟被她逗笑:“没有。我喜欢心思干净的。但男人和女人,身体上的差异和身份地位的悬殊,注定了女人有时会沦为弱势、附庸。周律关于婚姻上规定了许多条条框框,可真能倚靠姻缘司和离的又有多少?
同为女子,尊严体面自由快活是属于上位者的。我大概……是厌恶男子生来的强势。”
“那你厌恶我吗?”
“家主沾了生得漂亮的光,但还是不能离我太近,我会怕。”
昼景无声笑了笑,“你胆子比我初见你时大多了。”
“也没有……”怜舟侧身隔着浓沉的昏暗看「他」:“只是知道家主的小秘密罢了。”
“……”昼景黑了脸:去你的小秘密!
“我不会泄露出去的。”怜舟温声细语:“家主果然是对女子无感罢,你看我的眼神很干净,像清澈的流水。就是太媚了,会惹人误会。”
“误会不正好吗?”
怜舟煞有其事地眨眨眼:“也好。我的秘密分享给你了,阿景,我们这样算不算志同道合的「姐妹」?”
软绵无害的小羊皮褪下来,昼景怀疑自己看到了有点狡猾的同类,磨磨牙:
为了计划顺利,姑且教她误会罢!
她懒洋洋嗯了声:“好好配合我,当「姐妹」也不是不可以。”
连日来悬着的心落回原地,怜舟眉目温柔:“那我就放心了。睡罢。阿景,晚安。”
轻浅有节奏的呼吸声回荡在内室,怜舟睁开眼,即便晓得那人喜欢男子,多年来的防备心仍旧使她在此刻保持清醒。
今晚她的话很多,大概是憋久了,而昼景作为听众,又符合她倾诉的各种条件。
“还不睡?”
忽然而来的声音唬得她心口一跳,怜舟揪紧被角:“这就睡……”她顿了顿,“别吓我,吓出个好歹你就没好姐妹了。”
昼景被她气得头晕,重重一翻身,干脆背对她。
静谧充斥喜房,怜舟意识涣散前冷不防想到那声沙哑柔媚的嗓音,微微一笑:真好,昼景不喜欢女子,她安全了。还多了能聊天说悄悄话的「姐妹」。不敢睡太沉,闭上眼,半睡半醒。
鸡鸣破晓。能在昼府听到鸡鸣,怜舟觉得很有意思。
很多时候,她发现这位年轻的家主喜好与寻常世家贵胄多有不同。爱吃鸡,还在后院养鸡。更爱睡懒觉。
她掀开薄被,衣服皱巴巴的,看了眼不远处床榻上睡得香甜的某人,放轻脚步取回要换的衣物拐到屏风后。
还是有点紧张。
好在等她完全收拾好,昼景仍在昏昏大睡。
枕被叠放整齐收进柜子,怜舟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经过一夜的调节筹谋,她移步来到床榻,克制住心慌,素手挑开纱帐。
人面桃花……
她看了好一会,怎么也欣赏不够「好姐妹」绝美面容,脸皮微红。
“阿景?”
细弱的声线流入昼景香甜美梦,长睫忽动,里衣微敞,发丝柔软铺散在枕侧,等「他」睁眼的时间怜舟心跳漏了好几拍。
以至于昼景醒来率先看到的便是少女白里透红的脸颊。
她喜欢美人,于是伸手欲勾弄她尖尖的下巴。
怜舟吓得花容失色,“兔、兔子不吃窝边草!”
第12章 新婚燕尔
昼景收回手打了哈欠,眼尾浸出点点湿意,躺在舒服温暖的被窝,她不想起,闭了眼,幽幽道:“再喊我兔子,舟舟,你小心……”
意味深长绕着酥酥麻麻的警告,怜舟怯怯看她,发白的小脸渐渐恢复健康的红润,“阿景,该起了。晚了会让人误会的。”
“他们误会他们的,我睡我的。”昼景卷了被子:“就一刻钟……”
三刻钟过去,怜舟索性不抱希望,手捧棋谱看得津津有味。
恰是此时,某只睡够了的狐狸眼帘轻掀,软绵绵地伸了懒腰,衣衫不整:“早呀,舟舟。”
“早……”
外面太阳高悬,猫儿睡了又醒已经两轮,怜舟放下棋谱转身走出门。
“舟舟!”
怜舟讶异回头,不经意看到某人细瘦平坦的腰腹,控制不住「啊」了一声,连忙跑出去。
昼景不明所以,捏捏自己嫩得出水的小脸,不怕她进来,拐到屏风后,松松垮垮的衣带彻底拉开……
新婚夫人脸色红红地站在门前石阶,侍婢仆从眼观鼻鼻观心,垂手而立不敢多看。
熟悉家主的婢女偷偷想着:定是家主又捉弄人了,夫人看起来便是脸皮薄的,家主容色艳丽,貌美绝伦,哪个姑娘受得住她调戏?
这实在冤枉昼景了。昼景喊住怜舟,无非想着作为新婚夫人怜舟不该出门避开。
穿好衣衫,踏出门,她大大方方抚摸少女乌黑秀发。
怜舟身子微僵,想到此人是隐藏的断袖,硬着头皮忍了。新婚燕尔,莫说被摸摸头发,即便再亲近,那也在情理之中。
昼景轻捏她指尖:“舟舟,我来为你画眉罢。”
画眉画得是情趣,怜舟端坐梳妆台前,看着铜镜内盘起发髻的自己,这才意识到自己「嫁人」了。原以为这辈子如何也体验不到穿红嫁衣的感觉,一日之间,竟全都圆满了。
她眉目舒展,僵直的脊背放松下来:幸亏昼景是断袖。
“舟舟?看我……”昼景指间捏着细长的眉笔,轻笑:“要画眉了……”
怜舟侧身回眸,一颗少女心忽然鼓噪两下:画眉,闺房之乐。也要让这人夺去吗?
不等她想明白,昼景已经凑过来,怜舟刚要避开,对上她一双亮晶晶清澈如水的眸子,再次定在那。
笔锋扫过眉尖,陌生又熟悉的气息萦绕鼻尖,怜舟屏住呼吸,不想与之多做交缠。
她局促地揪着袖口,好在昨夜两人说开,昼景在她心底实在算不得真正具有侵略性的男人,不知是憋气还是过于不习惯的原因,她脸色涨红,恰如挂在枝头成熟的樱桃。
头微歪,昼景「哎呀」低呼:“乖,不要乱动。”
怜舟呼吸一滞,乖乖保持不动。
两人一坐一站,视线下垂,她也只能盯着某人衣襟繁丽的花纹发呆。
哪怕是断袖,昼景也是实打实的男人呀。
矛盾的心理鼓荡在心腔,她再次感叹:做戏好难。
还是早早培养出真正的「姐妹情」为好。
“用过饭,要去逛街吗?”
昼景聚精会神画眉,闻言兴致盎然:“好啊……”也让浔阳城百姓看看她们有多「恩爱」。
“嗯,再给你定制几套新衣。”她悄悄凑到耳边,还没言语,怜舟白嫩嫩的耳尖像是被她呼吸烫了下。
“买衣服的银钱从你万金里扣。”
一瞬,所有的旖・旎暧・昧被冲散,怜舟肩膀不自在地动了动,“嗯……”
眉笔最后扫过细眉,不知她心底如何混乱,昼景身子退开:“好了,舟舟你看,我的手艺如何?”
仅仅是画了两道眉,怜舟身上的气质发生微妙变化,惹人垂涎的娇美柔弱被遮掩,取而代之的是世家主母融入骨子里的端庄沉静。
藏好那分惊讶,她如实道:“很好……”
细心记下不同,想着以后也要如此画眉,略有威慑力的妆容很适合她,应该能逼退一些贪婪觊觎。
新婚醒来的第一天,两人用过饭,昼景携妻出门,一路上道贺声不绝
于耳,更有不少小道消息传出来——昼家主成亲当日,单单想不开跳陵河的就有两掌之数。
其中不止有女子,也不乏男子。
怜舟顺便听了一耳朵,感叹昼景魅力之大,光芒万丈。
“舟舟,你看她们多羡慕你。”昼景歪头冲她笑,突然道:“夫人,倒是笑一笑呀。”
怜舟果然冲她扬唇,笑颜明媚绽放,迷了来来往往行人的眼。
昼景笑意更深,对她的配合相当满意。
相信今日过后浔阳城百姓都会笃定她二人情意深厚,只要够入戏,假的也能变成真的。一脚迈进锦绣坊,昼景已经开始琢磨有情人婚后生怨的全新桥段。
昼家主亲至,锦绣坊坊主热情相迎。
各色成衣看得怜舟眼花缭乱,她谨守不给「好姐妹」丢人的原则,多听多看,沉默寡言。
“舟舟,你看这件衣服如何?”
怜舟瞥了眼:“很好……”
“那就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