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彭转向陆凭,却见他眼神的淡漠似乎化开漾着暖意,嘴角也下意识勾起,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沉默了片刻,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对了,还有,谢谢陆伯伯给我带的礼物。”
白南楠说着,眼神瞟过桌上的卡,不知道之前两人说了什么,只是此刻他们之间的气氛凝固到她都能察觉出。
“没事,听你爸说你喜欢吃甜食。”
“对的,我超喜欢。”
白南楠知道怎么缓解气氛,不过她毕竟是个外人,有些话只能在当事人面前说。
应该是来的不是时候。
白南楠想着,没坐多久便打了招呼离开。
走前她悄无声息将手移到陆凭旁边,伸出食指勾了勾他的掌心,等他看过来时,笑着朝他眨巴了下眼。
她眼中没带安抚,而是一种很单纯的爱意。像是在依依不舍地告诉他,“我先走啦”。
不过陆凭却觉得,白南楠很像一个正在安抚小孩子的大人。
就像小朋友第一次去幼儿园时,家长鼓励地冲他们眨眼,好像那样就能让他们多一点勇气。
陆凭心中划过一丝奇异的感觉,竟然神奇地体会到了小孩子想直接跟家伙离开的冲动。
而陆彭也心情复杂无比。
原本还担心着陆凭回国一个人孤单,从刚才看来,陆彭甚至十分确定他是为了白南楠回国的。
陆彭好久都没看到陆凭露出这样的笑容了。
似乎只属于白南楠。
—
这天白南楠刚从家里给大伯庆生回来,去到陆凭那。
这段时间陆凭注册了公司,白南楠能感觉到他很忙。不过他还是会抽出时间和她一起吃饭。
白南楠偶尔也会带着书去他家学习。
考虑到最近他最近可能睡眠不好,白南楠给他带了爷爷不久前送给她线香,有安神助睡的功效。
进门后白南楠看了眼鞋架,便知道陆凭没在家。
她自顾自换了陆凭给她买的粉色拖鞋,把木盒放在了醒目的位置,而后拿着包熟门熟路走到书房。
不知什么时候,书房的桌子上摆放了一个相框,相框有些旧看着并不像刚买的。
照片里的她头发还没烫,穿着白色的长裙,侧着脸站在沙滩边。
白南楠一下子就想起来,这张照片还是她大一的时候,和家里人去s市的海边旅游拍的,当时她还夸奖了她妈的拍照技术。
白南楠惊奇了一瞬,没想到他有自己这张照片。
随即便开心地哼唧一声,想来他是没少在朋友圈窥屏了。
白南楠刚放下相框就接到了赵温香的电话。
“你们什么时候放暑假啊?”赵温香问道。
“七月一号吧。”
“放假来这边玩啊。”
“你放假又不会来了?”白南楠问道。
“不回来了,所以你过来陪我呗,吃住报销。”
“这时间还远着呢,计划那么早,”白南楠转了转手中的笔,“而且我都打算和陆凭哥出去旅游了。”
赵温香语塞,“你们旅游旅两个月啊。”
白南楠想了想,也觉得说出来的话有些荒谬,没几秒就说道,“……我看看时间吧。”
两人在电话里又聊了会儿,白南楠收了书。
虽然陆凭刚回来那天白南楠请他吃了一顿饭,不过她总觉得太不隆重了,简直辜负了她一身的浪漫细胞。
白南楠想了想,换了鞋出门在楼下的花店里买了太阳花和满天星,等布置好了房子,她转着在房里看了一圈。
很浪漫。
简直像个求婚现场。
白南楠在原地站了会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又去花店买了几只康乃馨回来,这才满意地坐下。
—
陆凭没想到白南楠给自己准备了个惊喜。
此时他正坐在咖啡馆中,和他的父亲一起。
陆彭点了单,等服务员走后,犹豫着问道, “你真的和南楠在一起了?她父母知道吗?”
“你想说什么?”陆凭注意到他的表情,连尊称都没用,眼底有些冷。
对面的这个男人,他自然是最了解的。
陆凭甚至能想到,陆彭有多担心自己朋友家的女儿和他在一起。
毕竟在他的眼里,他的儿子从小在畸形的环境里长大,还有个精神病母亲,想来他以后也一定不会有多正常。
桌边忽地走过去两小声说笑的人,让气氛变得更加僵沉。
陆彭被他的眼神刺痛了下,似是也意识到了自己对待陆凭的不公,没再过问两人的事,只艰难开口,“其实,我和南楠说过你之前的事了。”
☆、第五十章
穿着褐色围裙的服务生端上了咖啡,杯身接触光滑的桌面发出了略微尖锐的响声。
服务生是个小女生。她在陆凭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对方,此时有了机会给他递咖啡,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一眼没收住,就这样,杯底碰到了桌子边缘。
一声响动下,冰块洒落,黑褐色的液体顺着直直淌到了陆凭的裤子上。
咖啡冰冰凉凉,顺着不厚不薄的布料透到了心底。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女生瞪大了眼睛,慌忙拿起餐布想帮忙拭擦。
“没事。”陆凭挡开她的手。下意识躲了下,沾湿的地方并不多,他从桌旁扯了几张纸巾,忽略对方不停的道歉,简单处理了一下。
大腿处仍然有一块深色的痕迹。
服务生忙不迭又重上了杯,还附带送了份甜点。害怕客人投诉,几个服务生都跟着过来赔罪。
过程中陆凭面上一直没什么表情,平静淡然像是被淋到的不是本人一样。几个服务员暗自庆幸遇上了个脾气好的客人,陪着笑走开了。
只有陆凭自己才知道,他的心情早就直直下落,跌倒了最低端。而那洒落的咖啡,便如同鸿毛一般无法激起他的任何情绪了。
他垂下眼眸,指尖握得有些发白。
他记得十分清楚,白南楠提出想和他在一起,发生在陆凭生病之后。
这样想来,也就能解释在两人分隔两地,逐渐淡去联系的情况下,白南楠为何在他偶然回国的那几天,向他靠近了。
陆彭在服务生走后没多久就试图打破沉默,“你们在一起了,这些事,南楠的确有资格知道。她是个好姑娘,什么时候带南楠过来,大家一起吃个饭。”
“你,知道什么?”
陆凭握着杯身,声音低得有些压抑。
听见陆彭的话,他忽然勾唇笑了,极尽讽刺,“陆彭,你不了解舒羽,你也从来都不了解我。”
“所以,你能和她说什么,说我是个神经病吗?”
“……我。”
陆凭不想再待下去。
离开前,想到什么又停住看了陆彭一眼,“既然不去看她,当初应该选择火葬的。”
只有她的墓前,没有一束鲜花和烟火气息。
—
陆凭离开咖啡店后,陆彭坐在远处久久没有动作。
想着陆凭刚才说的话,他久久不能回神。
神经病吗……
陆彭颓废地低下头,眼中忽然有了些湿意。
他一直想去弥补他,却把他推得更远吗?
他的确不了解他,不然就不会这样举步维艰。
在他眼中,陆凭一直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所有朋友都夸他,把他当作自家孩子的榜样。
那是他的小凭。
什么都能学得优秀,奖杯奖状可以堆满一面墙。
现在……
手机铃声响起时,思绪一下子被扯回了现实。
接起电话,王露温婉的声音传出,语气透露出一丝迫切,“你们聊完了吗?他有答应一起吃个饭吗?”
“……没,”陆彭喉咙被卡住,清了清嗓子后才找回了自己正常的声音,“没有。”
“啊,那怎么办呀,要不要下次我亲自去见见他。”
她能猜到父子两人的关系并不好,但王露是真的想得到陆凭的认可,不然总感觉自己扮演了一个不招人喜的角色。
话说完,半晌陆彭才开口。
“……算了,”陆彭说,“他应该不会来了。”
这份父子情意,太过淡薄了。淡薄到他想补偿,都是负担。
—
白南楠闲着无聊给陆凭发了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久久没有回复。
她把手机放在一旁开了电视,从冰箱里拿出水果,清洗后窝进沙发里。第二天是假期,没有课程,所以她并不着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