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凭忽地弯了嘴角,笑得讽刺。
对面那男人也看到了他,讶异到无言。好半响才平复了心情,语气低沉问道,“你回来了?”
陆凭眸子淬着冷意,却难得和他说话,“不介绍一下吗?”
视线移向陆彭身边的女人,披着栗色的长发,年纪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长相毫无攻击性,也没有突出特点,但胜在温婉耐看。
不过陆凭记得,那些年还未搬去M国时,舒羽正是东满典型的温婉美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尽显大家闺秀的优雅和矜贵。
女人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奇怪氛围,主动开口说道,“我是陆总的秘书,王露。”
陆凭朝陆彭手腕上的女式白色小挎包看了眼,问陆彭,“你买的?”
陆彭:“……”
王露朝陆彭看了眼,不明所以。
队伍不知不觉排到陆凭。他心知已经够了,再不说话,沉默着接过袋子和他们擦肩而过。
陆凭看着闪烁的红灯,四周车水马龙。
他不在意,只是为舒羽悲哀而已。
他父亲,刚才那个男人,年轻时第一次经营家庭,犯下了错误。
真神奇。现在,他为了弥补当年对自己家人造成的过错,将自己曾如此吝啬的时间给予给别人。
然后,从过去不堪的生活里,全身而退。
☆、第四十二章
那大概是陆凭最难熬的几年。
被舒羽安抚好后,陆凭真的开始忍耐。
偶尔忍不住还是会向她哭诉,然而舒羽渐渐变得麻木,不耐烦,好像学习英语消耗掉了她所有的耐心和同理心。
陆凭不再是疼爱的孩子,而是成了讨债的负担。
因为小有名气,舒羽自恃甚高。不过这五年,英语磨去了她所有的信心,她说得磕磕绊绊,从不敢出门和人交流。
曾经那个温柔知性的画家变得尖酸刻薄,却只在陆凭面前。
她甚至开始近乎疯狂地虐待他,说话歇斯底里。而陆凭总是默不作声,哪怕疼痛,也不会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
他的母亲迫切想看见,有人和她一起痛苦失智,好获得安慰。
不知为何,陆凭理解她。不管怎样,她是他的母亲,十月怀胎生下他,给予过他一段快乐的时光。
陆凭也难受。所以那时,他不介意让她通过虐待,好受一些。
但他不会和她一样,如此没有体面和尊严。
至于陆彭,他总是很晚回家,带着疲惫和醉态,不清醒地看向客厅里亮着灯等他回家的孩子。
他会把他嘴角的伤口当成了搞怪的妆容发出笑声,歪进沙发里,周身全是挥之不去的潮湿酒气。
喝得烂醉,只记得明天还要早起。
他会朝他说,“小凭,给我弄点醒酒汤去。”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陆凭不再对他们抱有一丁点的期望。
也不知什么时候,陆凭忽地发现,M国没有属于他的东西,不只是M国,他的祖国也没有。
陆凭用打零工存的钱,找了个自由搏击教练,每天下午不知疲惫训练到夜晚。因为他明白了,只有自己变厉害,才能不受人欺负。
初三时,没有人再敢挑衅他,甚至还有瘦瘦高高的白人主动跟他一桌吃饭,约他去他家过夜。
他拒绝了任何人的靠近。
他父亲是个工作狂,母亲有精神病。陆凭在那个家庭中,脑子充满了压抑病态的想法,也不知道到是耳濡目染的,还是遗传的。
他已经,无法与任何人正常地相处了。
—
白南楠出来后才看见陆凭的消息。她走到了绿化带边缘的木椅边,从纸巾包中扯出一张卫生纸仔细擦了擦才坐下。
和赵温香聊了会儿天,没过多久就见陆凭领着大袋小袋走过来。
“你买的什么啊?”白南楠接过小袋看了看,焦黄色的栗子小巧,外壳一些外壳裂开露出金黄色饱满的栗肉。
“喜欢吃这个吗?”
白南楠“哇”了声,瞪大眼睛双手握住那袋糖炒栗子,像捧着什么宝贝一样,“超级喜欢。”
瞧见她这幅模样,陆凭的冷沉稍散。他捏了捏她光洁的小脸,软乎乎的,“这是今天最后的甜食,超市买的明天再吃。”
白南楠瞬间搭下脸来,“啊,我还准备一边看书一边吃零食呢。”
“我多煮点面,吃饱了就不想了。”
白南楠转了转眼睛,故意表现地一脸敷衍和不耐,“哎,旁边的大哥咋那么唠叨呢?”
陆凭有些无奈,“已经开始嫌我烦了?”
“什么啊,”白南楠笑了声,“你可以再烦点,我就喜欢听你说话。”
“嗯?”陆凭拍了拍他的脑袋,“不想拔牙就多吃点。”
—
回到了家里,他将买的东西放到了厨厅中,然后带着白南楠上楼去了书房。
白南楠在陆凭家待过不下十次,却一次也没涉足过楼上的房间。就像每户人家默认的那样,客厅是可以用来招待客人的公共区域,其他房间却是十分私人的地盘。
越接近楼上,白南楠越期待,其中夹杂着隐秘的紧张。
“书房是你和陆伯伯一起用的吗?”白南楠好奇问道。
“他公司有专门的房间。”
陆凭拧开把手。这间房已经很久没用了,但由于每天都有清洁工打扫,房间内部仍保持得干净整洁,把手上也没有一点灰尘。
白南楠歪着头左右打量。很现代的的风格,桌上只摆放了一台电脑,书架座椅简约,线条弯曲设计感十足。
她抱着陆凭给她找的书,跑到了沙发上坐着。沙发靠着窗,光线充足却不刺眼。
将书放在面前的小圆桌上,她抬头说道,“我就在这看书,陆凭哥你去煮面吧,好了叫我。”
陆凭“嗯”了声,而后忽然弯腰凑近了点。
白南楠甚至能看见男人深色眸子映着窗外的光亮,睫毛浓密,带着自然的幅度。
两个人距离拉近。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好好看书,别睡着了,看完了带你出去玩。”
此时,白南楠只觉得他的眼睛就像梵高笔下的星空,蕴着快将她吸进去的魔力。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白南楠又找回了她的胆子,冲他眨巴眼,软糯着声音说道,“哥哥,早点看完书还有别的奖励吗?”
陆凭喉间滑动,听着她不成调的声音,明知她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还是不由放任问道,“想要什么?”
“想要——”
白南楠脑中闪过一些画面。
不过她刚说了两个字就闭了嘴,“矜持”这个词猝不及防闯进了她的脑海。
算起来,之前的拥抱和亲吻都是白南楠主动的。之前还好,现在想起来十分让人不爽。
无数想法在白南楠脑袋里飞快闪过。
终于,白南楠再次开口。
“——想要你给我深刻分析一下这本书。”
“……”
“我只看一遍,理解肯定太肤浅了。到时候你再给我讲讲,咱们讨论讨论,争取写出一篇优秀的读书报告,获得老师的夸奖。”
陆凭哑然,“还有读书报告,放假作业那么多?”
白南楠:“对啊。”
陆凭抬了抬眼皮,一番思忖后,忽地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了一句。
“看来还要再辅导两年。”
“什么?”白南楠听闻他的话没反应过来,随后猛地顿悟,眼神有些窘迫。
这男人得是指她高中一直在找他问问题,让他辅导作业。现在上了大学,还要给她答疑解惑。
“怎么了,你不乐意啊。”白南楠控诉。
陆凭唇角上扬,“总感觉你,还是个小高中生。”
—
这次白南楠选的书是科学相关的书籍。她坐在沙发上认真看了一段时间后,困意姗姗来迟。
为了打起精神,白南楠伸了个懒腰,拿起水杯啜了口,而后站起身在书架边绕了一圈。
一眼望过去。书架上的书类型多样,但全是她看不懂,或者不喜欢的类型,光那些名字都能让她头有十个大。
白南楠十分悠闲在书架边踱步,而后来到了远离沙发的角落边缘,冲着那一排排书上下扫视了一圈。
目光倏地在书架最底层顿住。
那有一本十分陈旧的书,略微蜷曲泛黄,看着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她蹲下身,小心将它从夹缝中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