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于村口,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山区冬季的雨水干瘦却冰冷,划着脸颊一阵阵刺痛,康颜将帽子扣丹丹头上,自己以手为盖遮住头顶,同丹丹一起朝吊桥跑去。
雨下大了些,磨光打亮的木板桥泛着湿.漉漉的光。丹丹脚步小,微微落后于康颜,突然加快步子跟上:“姐姐,我刚才好像看到桥头停了几辆黑车诶,真稀奇,这边居然会有人来旅游吗?”
康颜只顾低头遮雨,抽空回望一眼,隔着重重雨幕,她早已认不清桥那头的情景,敷衍到:“怎么说也算是古镇,肯定有当地人来玩。”
丹丹叹气:“要是先前都到我家来玩,我妈就不会整天发脾气了。”
两人跑过铁索桥,踏上石阶。下了雨的河床漫涨,清可见底的河水湍急奔赴远方。
丹丹一口气冲进屋内,提高嗓门对抗水声:“妈!外头下雨了,院子的衣服收没收啊?”
她拍拍肩头的水珠,没等到二姑答话,奇怪地歪脑袋:“妈?”
康颜摘眼镜往衣摆擦拭,闻言斜看二姑,二姑在桌边坐得老老实实,笑容谄媚:“颜颜呐,有人来找你了。”
康颜抬手抹额角水渍:“…谁?”
二姑起身,往布帘一指,康颜顺她的手势抬眼,望见一道朦胧人影坐于床边。
康颜下意识捏拳头,胳膊用力发抖,二姑开口:“颜颜,不去跟别人打个招呼吗?”
康颜呼吸不畅,凉凉残雨渗透眉毛滑落,像冷汗凝于睫,扭曲了视线。
她知道迟早要面对,但没料到这么快,三天…才三天他就找上了门。
康颜脚步沉重地挪去布帘旁,抬手攥帘子,犹豫数秒,猛然咬牙拉开──
许永绍缓缓抬眸。
他身穿白色羊绒大衣,里面是件长款皮质风衣,这样混乱的搭配,却意外适合他这种剖开白皮见黑骨的人。
许永绍跷腿倚靠床头,一只手搭腿,一只手拿着烟盒搭上床头柜,慢条斯理地转烟盒,硬壳边角磕碰桌面,康颜几乎能听见咔咔哒哒的敲击声。
许永绍略一歪头:“这么久不见我,不说几句话表示表示?”
康颜掉头就走,男人蓦然扬声:“你走得掉吗?”
康颜驻足,许永绍起身:“桥那边都是我的人,你走不掉的。”
他语气戏谑,仿佛猫耍老鼠,逮着尾巴任它逃窜,玩味地看她。
康颜僵硬身子不敢回头,听见皮鞋踏响水泥地,蓦地腰间一紧,许永绍从背后拥抱她:“小颜,你知道我这几天多想你吗?”
他轻轻蹭肩头,雨水濡湿脸颊:“昨天晚上我有了你的消息,才终于睡了个好觉,今天早上六点不到就赶来这里…”
略粗砺的触觉滑入:“我一路都在想,我该怎么对你,”毛衣下掌形游移,“我一想…就想掐死你!”
他陡然用力,康颜狠狠咬唇,许永绍只手往前捏她的下巴,吐息灼烧耳廓:“可是,我舍不得。”
他的唇厮.磨耳鬓:“你看,我这么爱你…你呢?”他闭眼,“你这么狠心,离开我,离开泡泡,离开这个家…你太狠心了。”
康颜仰头,眼底噙泪,许永绍猛然拦腰将她摔入床,坚硬床板硌得她后背疼。她瞥见布帘外两道人影,抬手奋力推搡男人:“我求你…不要在这里…我求你…”
许永绍嗤笑,擒住她的手腕:“你总是求我,却从来没有拿出过求人的行动,可我每次都心软。”他沉声,“这次,不会再心软了。”
康颜抓他的肩膀推拒:“你答应过我的…”
许永绍摇头:“都作废了。”
“你言而无信!”
“我言而无信?!”许永绍冷笑,“康颜,你不是说你不信我吗?怎么,这件事你就深信不疑了?”
他手心手背交替抚.摸脸颊:“你只信对你有利的事,你的信任,一文不值。”
最后几个字他咬牙切齿地吐出,康颜认命闭眼,双手无力坠落。
等候许久,许永绍却没有继续,康颜睁眼,许永绍深深凝视她,手还停在她脸上,大拇指轻轻研磨。
康颜泪眼婆娑,许永绍拉她起身。
康颜双腿抵床头柜站着,如履薄冰,许永绍脱大衣,她本能地缩起肩膀,他却只将衣服搭她肩头:“回家。”
康颜在原地愣了愣,许永绍掀帘子回头:“还恋恋不舍?”
康颜赶紧跟上,许永绍不由分说地牵住她,二姑朝许永绍点头哈腰,他全当看不见,自顾搂住康颜撑伞过桥。
康颜腰间捏得生疼,知道他还没消气,被他狠力牵扯着,趔趔趄趄走路也不吭一声。
两人来到桥头,三辆大黑车排成排等候,雨水淋得车标锃亮,还挺庄严肃穆。领头的黑车见到人,立马下来个人高马大的司机,恭敬地开后座车门:“许太太。”
康颜不应声,许永绍拿手压她的头顶让她入座,将伞递给司机,自顾进车:“给张书.记打个电话,说人已经接到了。”
“知道了许老板。”
司机为他关好车门,这才回驾驶座打电话。
等候通话期间,车队没开,康颜埋头不语,隐约听见周围有喊声,她猝然抬头望窗外,惊诧地瞪眼:“…你、你干了什么?!”
第99章 恨我是不是? 许永绍一言不发,越……
许永绍一言不发, 越安静越让她胆战心惊。
她慢腾腾从兜里摸出手机,怔愣半天,才想起来还没插电话卡, 小小一段卡口被她折腾许久, 终于插了进去。
许永绍抖出一根烟,顶开打火机盖, 点燃烟头, 倚靠半开的车窗, 隔着烟雾中眯眼,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康颜拨通电话,静待许久,那头终于接通:“…康颜吗?”
康颜听她嗓音有些哑, 眼珠斜向许永绍, 许永绍往窗外抖抖烟屑, 扬下巴示意她继续。
康颜深吸口气:“你怎么了?听起来不太舒服?”
那头憋嗓子不吭声, 蓦然哼唧一声哭出来:“…我不知道, 我爸爸、我爸爸被他们带走了, 说是要接受调查…康颜, 他们说这件事很严重, 不知道能不能解决, 解决不好可能…可能要进监狱…”
电话里哭哭啼啼,许永绍摸下巴,大拇指揩掉吹落的灰屑, 懒懒吐了口烟。
康颜紧锁眉头,五官扭曲挣扎,尽量平静语气:“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艾哲美哭哭啼啼, “他们大人不告诉我具体情况,只跟我说和姑父那件事有关…我不知道为什么前两年的事突然又翻起了旧账,我爸就不该跟着他掺合生意…”
康颜抿唇成线,心情摇摇欲坠,面肌颤抖。
“康颜,我虽然不喜欢我爸对我妈的态度,但他还是我爸…”她抽噎片刻,重新提上口气,“那个老板听说我爸有事,立马让我走。我真的…”
“我知道那些人都是那样的势利眼,但我没想过会轮到我头上…”
隔着电话线,康颜安抚似的不断点头,也不知安抚的是谁,等对方说完,她才出声:“哲美,你不要慌,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呀,他们说都不跟我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会有的…”康颜咬唇下定决心,“会有的。”
她挂断电话,双手搭于膝盖,紧紧握住手机。许永绍看了眼燃烧过半的烟头,往车门烟灰缸摁熄,轻轻扣好盒盖,悠悠抬眼。
康颜松懈五指,手机滑落脚边,许永绍弓腰捡起,若无其事地递还。
康颜垂眼,看清黑屏中双目失神的自己,终于开口:“你想怎么样?”
许永绍提唇笑一声,很快又抹平唇线:“我怎么样,要看你怎么样。”
话语酝酿在嘴边,吞了又涌出,涌出又咽下,她还是说出口:“…你想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许永绍拉起她的手,将手机塞入她掌心:“小良。”
“诶!”
许永绍注视康颜:“看看最近的酒店在哪儿,今晚不赶路,去那里歇脚。”
“好的许老板。”
司机查好地点,电话通知后面两辆跟进。
贵有贵的好处,即使这样常年翻修坑坑洼洼的山路,车内依旧毫无颠簸,康颜却觉得心脏颠得慌,堵在喉咙眼让人想吐。
许永绍捂住她扒拉座位边缘的手,康颜不反抗,已经把自己当作待宰牲畜,任由他操控。
小地方没什么大酒店,只有几家装修不错的民宿。许永绍也不挑拣,搂康颜上楼,康颜像失去灵魂的人肉架子,跟随他进屋。